蔗糖千钱一斤,却还有价无市,倒是让饴糖和蜂蜜,也跟着涨了一波。但饴糖用于烹食,滋味便无法保证了,而且想要足够的甜味,便需大量的添加,最后搞得味道差强人意,反倒比吃蔗糖还贵。至于蜂蜜,乃是更加可遇不可求的宝货!那玩意儿哪怕到了后世,养殖技术成熟时,也是非常珍贵的,想买到纯正蜂蜜,跟撞大运一样,价格还贵得离谱……在这先秦时代就更甭提了。简而言之,蔗糖无可替代,价格眼看要突破千钱一斤!汇聚关中之地的商贾们,打听着节节攀升的蔗糖价格,无不陷入疯狂!与此同时,李廷尉也在为御史和锦衣卫制定监察新法而抓狂,短短八九天仿佛老了十多岁。廷尉府上下官吏,也各个疲态尽显,已然快魔怔了。这期间,廷尉府甚至脑洞大开,找来了关中各县的官吏和豪绅,以及御史和锦衣卫,让两班死对头坐在一起讨论,听取他们的意见。但结果很操蛋……官吏豪绅想着法子,恨不得把御史锦衣卫限制死。御史锦衣卫则只恨自己权责不够大,恨不得每人配一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李斯和廷尉府上下,听他们吵吵了两天,脑壳差点爆炸。“让他们都滚蛋,莫要浪费我廷尉府的粮食……”李斯在第九天时彻底暴躁了,下令佐官把那些还在互相扯皮的家伙,全部撵出廷尉府,回辖地该干嘛便干嘛去。可是廷尉府刚清净没一会,却又有一波人不请自来,乌泱泱直接进了廷尉府。李斯和众属官正烦躁不已,坐在值房里揪头发,听到外面动静后,顿时便大怒道:“廷尉府重地,何人敢喧哗,寻死……呃,咳咳咳……”李斯脾气发到一半,发现值房门外,竟是赵高领着一帮禁卫而来,赶忙硬生生止住喝骂,干咳几声掩饰。而后,起身整了整衣冠,揖手见礼道:“赵府令,敢问所来何事?”赵高带上禁卫出宫,那便是为始皇帝办差,他自是不敢怠慢。“传始皇帝陛下口谕……”赵高也不揖手回礼,只是双手拢着,站在门口高声道。呼啦啦——李斯和一众廷尉府属官,立即出了值房,揖手大拜道:“臣等听谕。”赵高看了眼憔悴邋遢的诸人,嘴角似乎抽了抽,高声道:“陛下问,廷尉是否将监察新法制定妥当?”李斯闻言,瞬间头皮都麻了。廷尉府属官们,更是缩起脖子宛如鹌鹑。这可真是,怕甚么来甚么!也怪李斯当初嘴贱,说甚么十天之内,必有良法进献。如今已是第九天,却还没有动静,嬴政又是个急性子,这便派赵高来催促了!“还请赵府令回禀陛下,廷尉府已制定数种监察新法,正摘选其中最优之法,明日早朝必然呈送于陛下。”李斯强行稳定心神,揖手答道。他身后的属官们,皆是身躯一颤,旋即又归复平静。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他们近些时日,群策群力互相启发,加上官吏乡绅和御史锦衣卫,也在扯皮中贡献了自认为妥帖的监察新法。所以,法子还是很多的,但好坏优劣与否,就智者见智了……“如此,高这便回宫答复陛下了。”赵高终于不在板着一张死人脸,大有深意的展颜一笑,揖手道:“李廷尉、诸君,好自为之啊……高,告辞了~!”“送赵府令。”李斯强撑一丝笑容,与属官们一起,将赵高和禁卫们送出廷尉府,直至目送他们策马行远。“哎~!”李斯和众属官们,收回目光齐齐长叹一声:“明日如何向陛下交代?”“这官做的苦煞人也,倒不如回乡务农,来的逍遥自在。”“往日风光受人敬仰时,怎不见这般抱怨,此刻说这些却是晚啦……”诸人七嘴八舌,一番哀怨后,却又渐渐陷入沉默。哀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吃着万民的赋税供奉,若不把事情办好,掉脑袋也没地说理去!“我想到一人,或许可解廷尉府之困局。”长久的沉默之后,有属官突然咬牙开口道。诸廷尉府属官闻言,不由齐齐精神一震,急问道:“谁……那个……何人……”那属官看了眼李斯,似乎有些踟躇,但片刻后,却又在诸同僚的急切眼神中,坚定神情道:“这咸阳城中,若还有谁能想出堪比秦相双规法的良策,其人之一必是……韩非!”诸属官一愣,旋即也是表情古怪,尽皆看向李斯。其实,能想到找韩非帮忙者,绝不只是一人,近些日所有廷尉府属官,在一筹莫展时,大抵都想过找韩非帮忙。毕竟那位法家大贤,就在不远处的学馆任教,出廷尉府遛个弯都能碰见,实在很难让人忽略!但同样的,诸人身为李斯的下属,自也深知这俩师兄弟的恩怨。若去找韩非帮忙,将李斯这位上司置于何地?那无异于用鞋底子,啪啪打李斯的脸!诸人顾忌李斯的颜面,自然是提也不提……可如今,火烧眉毛在眼前,明日若无法向始皇帝交差,诸人有一个算一个,还有何脸面立于朝堂?纵然厚着脸皮交差,始皇帝又岂是好糊弄的?介时,便不是有没有脸面立于朝堂的问题了,而是始皇帝给不给你留脸面的问题!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谁还有心思顾忌李斯的脸面?“那便去找韩非先生求教。”“吾等带上手礼同去。”“然也,同去、同去……”诸人抛下顾虑,一时皆是精神大震,嚷嚷着去找韩非帮忙。那最开始提出韩非的属官,则向面色难看的李斯道:“廷尉可要同去?”这是给李斯台阶下呢,也算煞费苦心了。李斯面色变了变数变,他当然是不想去的,可面对诸属官的期盼眼神,他又怎好开口拒绝,半晌幽幽一叹道:“罢了,便同去吧……斯不能因一人之私情,坏了诸君前程。”诸人大喜,齐齐揖手道:“廷尉心胸阔达,吾等敬服~!”李斯面皮抽搐,摆了摆手道:“少要吹捧,咱们先去西市置办礼物,请人解惑赐教,哪有空手的道理……那孔丘号称有教无类,却还要收些束脩哩!”“哈哈,是极。”“廷尉所言有理。”“咳,莫让儒家子弟听见……”李斯调侃着儒家先圣,领着一众法家小弟,从廷尉府里牵了马,直奔外城西市而去。……今日的西市格外热闹,廷尉府诸人赶到时,发现百姓商贾组成的人流,几乎要将街道堵塞。而且,看人流行进的方向,竟是都在向同一处而去!李斯等人看的头皮发麻,这若是挤进去,怕是没半个时辰出不来。“西市怎这般热闹?”有属官拦住一队维持治安的巡丁,好奇问道。巡丁什长见诸人皆高冠博带,显是朝中之重臣,便立即揖手见礼,答道:“君长有所不知,今日西市来了一批白蔗糖正在售卖,商贾们皆想购置一些贩回家乡,手里有闲钱的百姓,也想买点回家烹食,因而热闹。”“白蔗糖?”李斯疑惑接过话头,问道:“可是百越盛产之蔗糖?”巡丁什长点头:“正是。”李斯更加疑惑,他在越地随军作战,可没少吃白蔗糖,也觉甚是甜美。可凡事都有个度,百姓商贾们趋之若鹜到这等地步,便属实有点夸张了!“那白蔗糖虽比饴糖更甜,但其实却不如饴糖香醇,如何能使人人皆这般追捧?”李斯奇怪追问道。这是实话,饴糖或许不够甜,但却有粮食本身的醇厚味道,若是只当糖吃,白蔗糖真心不见得比饴糖好吃。甚至,不如未经提纯的黑蔗糖好吃!巡丁什长听李斯这么说,便知他八成没有吃过,用白蔗糖烹制的美食,于是解释道:“君长说的不错,但……近日秦相名下那些酒肆客馆,推出了一些新菜品,对外售卖菜谱,堪称是人间绝味,已然风靡关中。”“而那些菜品皆需白蔗糖为佐料,便如同许多饭食须加荤香料一般,不加,便没了味道。”“故而,那白蔗糖如今甚是抢手,比曾经的黑胡椒还要抢手!”李斯终于恍然,心中暗暗吐槽,秦墨也有无聊的,堂堂宰相不去处理国事,整天净琢磨一些吃食,在嘴上抓挠。若让我做了宰相,那必定是肝脑涂地,日夜不会懈怠,使大秦蒸蒸日上,国泰民安……“咳咳……吾等也去买些!”李斯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下马与众属官一起往里挤。巡丁们想帮忙开路,也被他们屏退了:“来此非为公事,若役使尔等开路,岂非假公济私,若遭御史弹劾,如之奈何?”这就是法家大佬们的严谨了,让巡丁们无法克可说,只得悻悻退下。不过,纵然没有巡丁开路,沿途百姓商贾们,看他们高冠博带,也是不敢挡阻的,纷纷为之让路行礼。这次李斯等人却不谦让,大摇大摆牵着马匹往前走……当官做吏图的不就是这个么?稍后,诸人顺着人流走到商铺前,排队者也为他们让出位子,掌柜颠颠的亲自出来招呼:“诸位君长,可是要买白蔗糖?”李斯看了看摆在门前售卖的白蔗糖,见品相似乎比当初在百越吃的还好一些,便点头道:“称个百斤。”掌柜为之一愣,旋即揖手道:“喏。”原则上来说,今日贩售的白糖,是按照英布的指示,用来刺激市场的,要进行限购,每人最多五斤。一下便卖出百斤,其实有些坏规矩!不过,李斯这一行人只买百斤,平摊在每个人身上,便又不算坏规矩了!李斯抬腿往店里走,把买白蔗糖的位置让给排队者,问道:“炒茶、瓷器、玻璃器,还有域外的葡萄酒、香水……你家店中有吧?”“小店都有的。”“那便都来上一些,务必装置精美,我们送人为礼。”“喏……诸位君长且饮茶稍待。”掌柜欢喜应了,让小伙计给奉茶,而后赶忙领了两个伙计去准备。约莫过了有刻钟功夫,一样样宝货已是置办齐全。掌柜拿出早些年便已流行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弄,而后笑着来到正在饮茶的廷尉府诸官面前:“诸位君长,承惠一共十二万五千钱……”噗——噗——噗——掌柜话音未落,李斯和一众属官,已然是齐齐喷了茶水。那场面,竟是有些小壮观呢!掌柜躲避不及,被喷了个满头满身,好不无语……“额咳咳咳……咳咳咳……多少钱?!”李斯强压住撕心裂肺的呛咳,瞪大了眼睛惊声问道。掌柜用大袖擦去脸上的茶水,继续陪笑道:“回君长,一共十二万五千钱,这还是抹掉上百钱零头的。”“额咳咳咳……咳咳咳……”李斯听得一口气上不来,呛咳的更加大声了。诸廷尉府属官也好不了多少,一个个呛咳的面红耳赤。这瓜怂,抢钱也没这么狠的啊?坑冤大头么!李斯好半晌才憋住呛咳,怒瞪那掌柜道:“秦相那些产业,如今货源充足,域外商路也通畅,各种宝货价格,理应是便宜了,怎还这般死贵?”他这一开口,诸廷尉府属官,也随之炸了。“欺吾等不知民间事乎?”“你这刁诈奸商!”“今日便让你进廷尉大牢……”诸人吹胡瞪眼,撸胳膊挽袖子,便要动手拿下那掌柜。“冤枉啊,诸君长莫误会~!”掌柜好悬没吓尿了,一边喊冤一边指着外头售卖的白蔗糖,急声解释道:“别的宝货是便宜,可那白蔗糖贵啊。”“旁边放着价格木牌呢,一千钱一斤童叟无欺,百斤白蔗糖便是十万钱。”“诸位君长,莫要血口喷人,冤枉我这诚信商家啊!”李斯和诸属官闻言,顿时为之一滞,煞气腾腾的气势,也瞬间蔫了。方才那巡丁什长的话,此时已是再次浮现在诸人脑海:【白蔗糖甚是抢手,比曾经的黑胡椒还抢手!】黑胡椒曾经是甚么价格?价比黄金!白蔗糖比黑胡椒还抢手,自然价格更贵。所以,百斤十万钱,似乎也合情合理!“咳……要不……那白蔗糖,只来十斤吧?”有属官看着李斯和诸人,尴尬提议道。李斯恨不得立即点头,他家穷啊。当初捐给秦墨一两万钱,便逼得他几乎倾家**产。如今这却是翻了数倍,特么的整整十二万五千钱!纵然让诸人平摊,可他这堂堂廷尉府老大,却是要拿出做老大的担当,出个大头的。实在承受不住啊。若不然,今年还要靠长子接济度日吗?“唔……十斤白蔗糖有多少?”又有属官看向那正在擦冷汗的掌柜,迟疑问道。掌柜拿出一个不大的麻布口袋,解释道:“大抵能装满这一袋!”白蔗糖密度大,压秤的狠,十斤真没多少。诸廷尉府属官,看了看已经装置好的百斤白蔗糖,又看了看那可怜的小麻布口袋,不由暗暗咧嘴加皱眉。十斤太少了,用之送礼的话,实在拿不出手啊!李斯当然也看出十斤太少,要按他说,直接把白蔗糖去掉,不送这百越宝货便好了。反正其他宝货也够多了,多一样少一样没区别!可转过头,看着外头买糖者排起的长龙,看着诸属官皱眉的模样,他又实在说不出不要的话。此去送礼,乃是为了求人,自然是越贵重越好。如今,有最时兴的白蔗糖不送,却只送一些已显得稀松平常的宝货,属实也有些说不过去!“也罢,这百斤白蔗糖留下,全都搬去外面,放在我等马上驮负。”李斯恶狠狠一咬牙,吩咐那掌柜道。“喏。”掌柜顿时也不惶恐了,欢天喜地指挥伙计,将琳琅满目的宝货搬出去,往外头马匹上装载捆扎。“取笔墨来,吾等为你写下借据盖上印章,你派人拿着去府上结算便是。”“喏。”掌柜麻溜的拿来笔墨,以及最时兴的宣纸,让诸人写欠条。李斯强忍着心头一揪一揪的疼痛,写下一张两万五千钱的欠条,又盖上自己的私章。诸廷尉府属官,见他一人便出了两万五千钱,无不面露敬服之色。咱们的李斯李廷尉,真大气也!而李斯,迎着诸下属的敬服目光,自然是微微一笑,大佬气度展露无疑:【呜哇,谁敢比我惨呐~!】…………半个时辰后,廷尉府诸人抵达侯府学馆门前,有属官上前,向老张焱递上礼单,言道:“廷尉府上下官吏,拜访韩非先生。”“唔……诸君长稍待,我便去通禀!”老张焱诧异看了眼为首的李斯,而后表情古怪的进了学馆去找韩非。李斯自然能察觉到老张焱的诧异,目送他消失在门内后,自己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当初,他可是想把韩非整死来着。他们师兄弟俩的仇怨,绝对算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加之法家门徒,最讲究一个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延伸一下来说,便是有恩必偿、有仇当然也是必报!韩非没有借助秦墨那位年轻宰相,直接找他麻烦,已然算是克制了。如今,他却是主动送上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韩非的话,莫说是帮忙了,不趁机大肆嘲笑,把对方奚落揶揄死,那便算是大发慈悲矣!他也不认为,韩非是那等圣母婊,认个错便能糊弄过去……进门之前,还需做好准备啊!廷尉府诸属官,大抵看出了李斯的如临大敌,便也各自安静,免得触了霉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斯和廷尉府属官们,从一开始的忐忑等候,渐渐变为眉头紧皱。李斯的如临大敌,也变成了恼火。甚么情况?若是不愿见教,那便不见即可,回个话把礼单退回来,我们也就走了。现在把我们晾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下马威?给人好看吗?但这里,可不止有李斯,还有其他法家门徒呢,不能为了一人,把其他人也全得罪光吧!诸人心中腹诽不已。可腹诽也没用,韩非就是不出来,连老张焱也没影子。偏偏诸人是有求与韩非,等着韩非帮忙呢,也不敢离开,更不敢失了礼数往里闯。如此,时间一晃又过去小半个时辰!李斯和廷尉府属官们,腿都特么站麻了,有那身体虚的,近日来也没休息好,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吱呀——就在诸人心中绝望之际,学馆侧门终于打开了,韩非在老张焱的引领下快步而出,向诸人揖手施礼,惭愧道:“方才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张兄也不敢打扰我……非,失礼了,诸君海涵!”李斯和诸廷尉府属官,精神为之一震,见他身上玄黑袍服,沾染有许多白色粉尘,作揖的双手也满是白色粉末,心中不满顿时消散大半。诸人不少都是南巡随驾官员,也随在军中临时充任过军法官,教过百越战士们军法,以及华夏雅言文字。因而,他们一看韩非身上和手上的白色粉尘,便知那是粉笔在黑板上写画时留下的,先前多半是真的在给学子上课!“韩非先生说的哪里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韩非先生执掌学馆职务繁忙,吾等晓得理解。”有与韩非相熟的廷尉府属官,带头揖手还礼表示不怪。韩非收了礼数,侧身请道:“诸君且进学馆说话。”诸人心中长出一口气:【只要能进门,事情便算是成了一半啦!】于是,廷尉府诸人也不客套了,纷纷鱼贯入了侧门。至于正门,这学馆终究是秦墨的镇国彻侯府邸改建,门前还立着始皇帝钦赐的表功石刻呢。这大秦帝国,除了有限的几人,便再无人有资格走正门……李斯也没资格!……韩非引着诸人来到教职工住所,进了独属于他这校长的一处殿宇宫墙之内。李斯看的暗暗泛酸水,这韩非说是挂博士官衔,其实却是享受着彻侯待遇,属实逾越了。“诸君,且用茶!”韩非将诸人引入摆满简牍和纸质书籍的大殿内落座,又亲手为诸人泡了茶招待。只不过他奉茶时,似乎故意漏过了某人。诸人皆有茶饮,唯独某人没有。嗯,韩非如今虽心境平和,但绝非甚么圣母,让你瓜怂跟着进门就不错了,还想喝茶?李斯有些尴尬,但又不是很尴尬,毕竟早已有心里准备。真正尴尬的反倒是一众廷尉府属官,老大都没有茶饮,他们又怎敢独饮?只能端着茶杯,做做样子,便是真渴了,也忍着不喝!“诸君联袂而来,又带那般厚礼,所为何事?”韩非笑问道。廷尉府诸人原本还想扯皮一番再入正题,此时见他主动问起,便也不再客气,有相熟的属官道:“韩非先生可知,陛下南巡回程时,突然改道巡守魏地,将天下各郡县之脏官劣绅,吓得纷纷逃亡避难?”韩非点头:“自然知晓……可是陛下下了诏令,命廷尉府制定新的监察之法,遏制脏官劣绅逃亡,欲使之尽数归案?”闻弦音而知雅意,韩非当真一点就透。廷尉府诸官吏,立即连连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那说话的属官继续道:“秦相以双规法应急,让郡县乡之御史和锦衣卫,有权利在规定时间内,将脏官劣绅羁押在规定地点……”那属官将秦墨应急的双规法为韩非解释了一遍,其他属官在旁不时补充一句。韩非听到最后,却是狐疑道:“秦相这双规法只是应急吗?”属官苦笑点头:“反正秦相是这么说的。”韩非哑然道:“若这双规法只是应急,还有甚么监察之法,比它更行之有效?更能遏制脏官劣绅潜逃?”他在嬴政南巡之前,便已在着手修改删补大秦律法了。后来嬴政南巡途中,在南阳郡大开杀戒,又一路公审脏官劣绅。彼时,韩非便看出了基层御史们,以及那些神秘的锦衣卫,其实在监察官吏时,有颇多瞻前顾后之处,不能放开手脚。因而他早已开始着手,为御史和锦衣卫,设计新的监察机制。甚至,将之当成课题,让学院里的法家学子们,齐心合力研究。最后也弄出了一套,在他看来已然妥帖的监察新法!可现在看来……那就是一坨屎,还没人家的应急法子好用!“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啦,可陛下又催的急,明日早朝时,便要廷尉府,进献一套更好更完善的监察良法。”那廷尉府属官含糊其辞,外加避重就轻,讲明如今廷尉府所面临的困境。李斯赞赏看了那属官一眼,这番并没有把自己说大话,却坐了蜡的事情捅出去,韩非便也不会产生芥蒂。若不然,韩非知道是帮他平事,多半要撵人了!但韩非可不是好糊弄的,听完那属官的解释,立即便皱眉道:“始皇帝陛下虽性急如火,却也并非不讲道理的君王,怎这般逼迫廷尉府?其他大臣没劝谏吗?秦相没劝谏吗?”那属官被问的一咧嘴,有些接不上话了。不过,廷尉府终究人多,那属官被问住后,立即有旁人接话道:“不论始皇帝陛下是否逼迫,咱们廷尉府的法家门徒,也是想在百家面前露脸的。”“若能琢磨出一套比秦相的双规法,更好更完善的法子,岂不美哉?岂不壮我法家声威?”“故而,我等来请韩非先生赐教!”这话说的漂亮,其余廷尉府诸官,立即向韩非揖手大拜,附合道:“还望韩非先生一定要教我等,以壮法家声威~!!!”韩非挑了挑眉,却是有些不置可否,似乎对这等打鸡血的场面,并不如何感冒。他稍稍沉吟片刻,便开口道:“诸君,我实话实说,为御史和锦衣卫,制定适用的监察之法……我去年便已着手了。”“但,听完诸君所述之双规法,我那套检察新法,便有些拿不出手了,实无出其右之处。”“诸君想壮法家声威也好,想跟始皇帝陛下交差也罢,非才疏学浅,确是帮不上甚么忙了!”韩非说到最后,歉然向诸人揖手一拜,顺便将诸人先前交给老张焱的礼单,也还了回去。诸廷尉府属官见此,宛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鸡血劲儿瞬间全无,苦笑着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试探道:“韩非先生,可否将您那套监察新法,给我等拜读一番?或可启发我等呢?”韩非立即连连摆手,嘿然道:“不如人之劣作,便不丢人现眼了,诸君莫要使我为难。”诸人彻底无奈,帮忙不愿帮,看看样稿也不让看,虽然是我们隐瞒在先,但……您这可有点不近人情了!诸人无奈之余,只得将目光投向李斯:【老大,您说句话啊,要不要坦白?否则您这位师兄,不愿意帮忙了啊!】李斯迎着诸人目光,脸皮不由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而后起身向韩非大拜道:“兄可是还在念着斯的仇?”韩非看他一眼,随口道:“我不找你算账,你以后也少来我面前晃悠,徒惹人厌烦。”李斯问的直接,他便也答的直接。“……”李斯被怼的无话可说,咬牙道:“兄如何才能消除心中仇恨?”他是豁出去了,今天在韩非面前服软,总比明天在朝堂上社死强,而且还要承受始皇帝的问责。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取舍!呛啷——韩非探手拔出腰间佩剑,随手扔到李斯脚下,漠然道:“你自刎吧。”“明日,我与诸君去向始皇帝陛下交差,介时必使我法家声威大震,使百家雌伏!”诸廷尉府属官眼前一亮,死死盯着李斯。李斯:“……”甚么情况?你们这群叛徒,那是甚么眼神,竟也盼着我死吗?难道都忘了,先前购置礼物时,是我出的大头……我可是你们的好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