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能位列大秦朝堂者,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人精!秦墨今天来上早朝,本身就够反常的了,现在又让旁人转呈奏疏……大抵脑子能正常运转的,都能看出秦墨憋着事儿呢。再说,您是宰相啊,此刻还在宫里,有甚么事不能去追上始皇帝,三两句说清楚?您自己都不好开口的事儿,我们若是不明内情,便把奏疏转呈过去,岂不是要被始皇帝骂糊涂虫!“王老相……我会向陛下举荐,您老为首相……”秦墨压低声音,向装聋作哑的老王绾道。老王绾顿时不聋了,惊喜看向秦墨。他这佐相万年老二,也做了不少年头了,确实很想在行将就木之前,过一把真正宰相的瘾。哪怕老死在任上呢,也值啦!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做首相的前提,是秦墨从那个位子上退下来。所以眼前这封奏疏里的内容,已然是不言自明了!怪不得刚才始皇帝跑那般快,恐怕也是猜出了,这位年轻宰相突然来上朝的目地,因而草草结束朝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既然始皇帝的心思摆在那儿,那么老王绾自然明白,最好别瞎掺和,若不然不但首相坐不上,佐相的位子也坐不稳!“咳咳,秦相莫要玩笑,我先回家更衣,咱们午后时分,同去探望武成候。”老王绾打了个哈哈,麻利的开溜,那腿脚真心矫健,丝毫看不出已是行将就木的棺材瓤子。秦墨无语砸了砸,转而扫视还未及出殿的群臣。而就在这时,赵高却又去而复返,向被一众廷尉府属官拥簇的李斯喊道:“李廷尉,陛下有诏。”“喏。”李斯赶忙揖手领命。“就你了~!”秦墨眼睛一亮,拿着奏疏挤过去,不由分说塞进李斯怀里,道:“李廷尉,帮我把这奏疏转呈陛下。”李斯咧了咧嘴,方才赵高和老王绾的反应,他可看见了。不过,他昨天才得了秦墨的相助,如今又怎好不答应……人情最难还啊。李斯硬着头皮,将奏疏收好,向秦墨揖手道:“斯晓得了,稍后必然转呈。”秦墨满意颔首,目送他随赵高离开,而后向陆续往殿外走的文武百官道:“午后去探望武成候,诸君若有闲暇便同去,于宫门前集合。”“善。”“同去~!”百官齐声应答。他们早得了嬴政诏令,如今又有秦墨领头,自然是要去的!……秦墨浑身轻松出了咸阳宫,一路纵马回到华虞公主府。“主君,可曾辞掉相位?”老公孙上前迎接,好奇问道。秦墨摇头,遗憾道:“没辞掉……不过,已经把辞呈递上去了,也算是走出第一步啦。”老公孙看他遗憾模样,不由为之莞尔,旁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哪个宰相位置上爬。这倒好,活像急着甩掉沉重包袱,多做一天便不舒服斯基!秦墨把汗血白马交给老公孙,道:“我去更衣,换一身便服……你去西市咱家店铺,看着准备些礼物,我午后要去探望武成候。”“喏。”老公孙答应一声,把看门待客的任务,交给那位公主府谒者,自己骑上汗血白马,去往外城西市。秦墨则是大步进了府,到后苑住处更换便服。“哈哈哈,我吹的这个泡泡好能飞呀……”秦墨刚进后苑,便见吕小妹正领着公孙家的俩娃子,用竹管沾了肥皂水,往天上吹泡泡,玩的不亦悦乎。又长大不少的犀牛和黄犬,也在追着泡泡撒欢。吕小妹玩的忘形,只顾仰头追逐自己吹的大肥皂泡,眼看要撞上走进后苑的秦墨。“阿嬃姐姐……”“当心撞着主君……”乘和丽急急出声提醒。吕小妹一惊,终于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但已然刹不住脚步,只能在趔趄中,下意识缩起脑袋,做出最佳的冲撞姿态。“……”秦墨满头黑线,脑海中顿时浮现她前次练剑,险些撞断自己门牙的痛苦。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迅速伸出手,推顶住撞来的吕小妹,嘿然道:“又想强行给我喂脂粉啊?”吕小妹在他的推顶下,勉强稳住身形,继而皱起琼鼻讪然道:“我只是稳不住身形嘛,谁要给你喂脂……啊~!”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秦墨推顶的不是地方,简直是咸猪手本手。因而,话音陡然便变成了尖叫!秦墨悚然,赶忙咧嘴缩回手:“你别叫啦,我甚么也没有碰到。”吕小妹尖叫声一滞,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身板,顿时遭受亿万点暴击。继而,羞怯中更多了七分愤怒的尖叫声再起:“啊~!!!”秦墨:“……”秦墨无语,却又莫名的心虚,便伸手捂住吕小妹小嘴,而后左右看了看,见吕雉和虞姬都不在附近,这才长出一口气,赔笑道:“莫叫啦……大不了,我让你摸回去……”吕小妹眼珠子骤然瞪大,似乎惊愕于秦墨的无耻:“呜呜呜……呜呜……”秦墨见软的不行,转而把脸一板,沉声道:“你再叫,我便让吕老公将你继续择配给刘季,那刘季如今在我河西之国为官,前途不可限量,也算是出人头地啦,想必吕老公也愿意的!”吕小妹呜咽声一滞,脸上的羞恼和愤怒,转瞬化为楚楚可怜,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表示认输啦。秦墨暗松一口气,缓缓松开吕小妹,确定她真的不会再尖叫后,便又看向旁边两个瞪大眼睛吃瓜的娃子,嘱咐道:“不准说出去,若不然再也不给你们做美味吃食啦。”“我们想吃冰糖山楂串。”“成交……”秦墨毫不犹豫答应。可这时,那吕小妹见秦墨放松警惕,却是突然撒腿跑路,边跑边叫道:“我要告诉二姐……你霪戏我,还威胁我……”霪戏?这特么算是甚么词?调戏的究极进化版吗?秦墨打了个激灵,拿出战场追敌的看家本事,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追赶吕小妹:“咱有话好商量行不行?”吕小妹大抵没料到,秦墨速度这么快,狠话说的太早了,吱哇乱叫道:“我不告状啦……你别追我……”秦墨吃一堑长一智,那肯再信这逗比又鬼精丫头的话,只是道:“好呀,我不追你,你先停下。”吕小妹两条大长腿急急捯腾,跑得更快了。但,她终究是跑不过秦墨的,不过三两息之后,已被秦墨揪住飘**的裙摆。呲啦——吕小妹跑动中惯性太大,直接挣裂了裙摆,随即脚下趔趄,哎呦一声扑倒在地。秦墨咧了咧嘴,刹住车伸手搀扶:“我又不是故意戏弄你,何必气恼呢?”吕小妹惊怒:“啊啊啊,二姐……呜呜呜,唔唔……”秦墨将她搀扶起来,顺势又变成了捂嘴,吕小妹则是奋力挣扎。身后的后苑入口处,元嫚领着一群侍从仆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秦墨这做姐夫的,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当着两个娃子的面,欺负小姨子……简直伤风败俗啊!简直不堪入目啊!简直……刺激啊!“咳咳,公主殿下咱们改日再来串门吧?”为首仆妇轻咳两声,扯了扯元嫚衣袖,压低声音劝道。元嫚蓦然回过神,收起俏脸上的兴奋之色,做肃然状道:“嗯……先看看再说,实在不行,我得上去阻拦!”仆妇表情古怪的点头,不再多言。甚么叫实在不行上去阻拦?想阻拦的话,现在不能去么,您这是摆明了要吃瓜看热闹啊……嗯,其实大家也都想看热闹来着,这等不堪入目的刺激场面,在宫中可见不到呢!……此时,吕小妹大抵已经放弃挣扎了,只是瞪着大眼睛,愤愤怒视秦墨。“明明是你玩耍不看路,才导致我……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啦!”秦墨放弃跟吕小妹讲理的妄想,放低姿态道:“你说吧,怎样才能原谅我,不去向娥姁告状?”吕小妹推开他还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愤愤道:“你答应我两件事。”秦墨点头:“说吧,只要不是太过分,皆无不可。”吕小妹面色稍缓:“第一,你不能怂恿我父亲,再将我择配那些浑人……父亲再给我择配君子时,我若不喜爱,你也要帮忙劝阻,劝我父亲打消念头!”秦墨立即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凡是你不喜的,我必然劝吕老公打消念头。”吕小妹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俏脸上的愤愤之色,顿时再次消减三分,提第二个条件道:“第二,你往后不要再烹制美食**我,我都快胖成球啦,都怪你~!”秦墨莞尔,强忍笑意点头道:“行,我以后再烹制美食时,便带着虞姬和娥姁,背着你享用,决不让你看到,便连味道也不让你闻。”吕小妹:“……”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呢。自己好像提了个很脑残的条件啊?吕小妹心生悔意,摆手道:“这个不算,我重新说。”秦墨立即摇头:“说好了两个条件,只有两个,不带反悔的。”吕小妹有所缓和的脸色,顿时再次板起:“你不让我重说,我便告诉二姐,你霪戏我,威胁我,还撕扯我衣裙。”好嘛,又加了一条罪状!秦墨彻底被打败了,也懒得跟她纠缠了,便道:“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你可以重提第二件事,但你也得发个誓言,不得再出尔反尔,更不得再去告状。”吕小妹当即举手指天道:“我发誓,若出尔反尔,若再去向二姐告状,便叫我此生不得好君子。”秦墨满意点头,示意她可以提第二个条件了。“我要……”吕小妹樱唇微张,就想把条件提了,但话说了个开头,似乎又觉太过轻率,便又停下话头,做苦思冥想状。她这一想便是半天,不时樱唇嗫嚅着想要开口,可下一瞬却又摇头自我否定。大抵已是陷入狗熊掰玉米的困境!等她回过神时,身前已经却没了秦墨的人影,左右找看一圈,发现秦墨正领着乘和丽,在后苑入口处向元嫚行礼。“秦相真是好雅兴啊。”元嫚粉面含笑,揶揄秦墨道。秦墨看了眼她身后的侍从仆妇们,却是不好展露本性,解释道:“并非长公主想的那般……那丫头方才玩耍,只顾看天却不看路,我情急中推扶了她一把,她便叫嚷着我调戏她,实在不可理喻。”元嫚笑道:“阿嬃终究年幼,身姿不甚丰满啊,秦相又向来爱熟妇,想来也不觉是调戏。”秦墨:“……”你既然都看见了,还说这些做甚么?xp难道又进化了不成?“好啦,我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她,这些话莫让她听见,若不然小丫头自尊心又该受伤啦。”秦墨听到身后吕小妹的脚步声,赶忙压低声音嘱咐了一句,而后道:“公主去找虞姬和娥姁玩耍吧……我去更换便服,这眼看也中午了,还要去探望病重的武成候哩。”元嫚似乎知道老王翦病重的事,颔首道:“如此,秦相自便。”秦墨揖手告辞,向自己的住处而去。吕小妹与他走了个对脸,嘟嘴道:“怎不等我说第二件事啊?”“我看你有的想呢,甚么时候下定心思了,甚么时候再来找我说吧,我不会食言。”秦墨嘿然撂下一句话,继续向前走。吕小妹虽古灵精怪,却是很有分寸的,知他有事要做,便也乖巧的不在纠缠,转而去招待元嫚。…………午后,秦墨换上一身玄黑便服,带上老公孙置备的礼物,骑上白马赶往秦王宫正门。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到来便纷纷行礼:“见过秦相。”秦墨揖手还礼:“诸君不必多礼……若人到齐了,这便去武成候府吧。”“可。”诸文武齐声答应,各自上车上马,随着秦墨起行。武成候府也是毗邻秦王宫,距离并不远。一行人赶到时,王翦府上似乎已经得到消息,其嫡长孙王离,正在门前恭候。“离,拜见秦相,拜见诸位君长~!”王离双手为揖,恭恭敬敬向诸人行礼。秦墨当先翻身下马,执平辈礼道:“不必如此,知王翦老前辈有恙,墨特来探望。”王离年岁如今不过二十许,以前也是纨绔浪**子,前番嬴政恩准勋臣子弟,入学馆中读书,他也被王翦王贲,趁机送进学馆。如今,也不知是学馆将他管束住了,还是老王翦的病重让他成长了,看着竟已有稳重之姿。只是人有些憔悴,想来老王翦真病得不轻…………稍后,王离引着诸人进入府中,来到老王翦养病的卧房外。嬴政当初见秦墨生活简朴时,曾经顺带揶揄了一番王翦王贲会敛财,并让父子俩试着腐蚀秦墨。王翦王贲敛财虽说是为了自污,但也真心聚敛了不少财富,所以老王翦卧房门窗上的绢纱,早就换成了奢侈的透明玻璃!秦墨等人站在窗外,能清楚看到卧房内的情况!老王贲垂头坐在一张矮榻旁,穿着白大褂的夏无且和一帮医倌,也在围着矮榻忙碌。透过他们的忙碌身影,偶尔能看见躺在矮榻上的老王翦,面容枯槁双目紧闭,满头白发虽梳理的整齐,却难掩萎靡暮气。**的皮肤,更是遍布了老人斑。而且,不时还会发出无意识的剧烈咳嗽,似乎很痛苦!“古今多少事,成败转头空……唯青山依旧,朝夕往复啊……”秦墨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战国名将,如今却垂垂老矣的暮气模样,心中一阵阵的发悸,嘴里不自禁呢喃出声。他来到这时代,最大的收获,不是丰功伟业,不是荣耀富贵。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那些整天背着箩筐捡粪球的农人。那些东奔西跑贩运商货的商人。那些整日想着砍首级挣军功的战士。那些文臣,那些武将,那些王侯……甚至是那些被他攻杀,失去鲜活的生命。对他来说,都有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情愫与崇敬!当面对这些鲜活时,他甚至偶尔会有恍惚,恍惚如同旁观者,看着那个名为秦墨的家伙,面对面的与华夏先民们,谈天说地、烹食饮酒、并肩前行、彼此砍杀……那些鲜活的场景,每每让他嫉妒,每每又蓦然醒悟:【原来我就是那个幸运的家伙!】……而此时,他大抵又陷入了那等恍惚。看着那个名为秦墨的家伙,被邀请进入卧室,去近距离看望那位,被后人传颂几千年的弥留名将。直到被人在身后拍了拍肩膀,才蓦然魂魄归位。回头看去,却是嬴政和扶苏!嬴政看着回头的秦墨,却是为之一愣:“爱卿……你流泪了……”秦墨伸手摸了摸脸庞,发现竟是冰凉一片。“咳咳咳~!”这时,弥留中的老王翦,再次发出无意识的剧烈咳嗽,待咳嗽声停下,便是痛苦的呻吟。嬴政被吸引了注意力,快步走到矮榻前,去查看形容枯槁的老王翦,痛苦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朕的爱卿,朕的恩师,朕的美人,零落迟暮矣……”说着,已是渐渐红了眼眶。秦墨拉了拉夏无且,问道:“可给老将军用了大蒜素入药?”大蒜素是一种与青霉素效用雷同的药物,只不过制取方法更简单一些。秦墨前世耳朵发炎,便吃过大蒜素药物,甚是好用。老王翦不停的剧烈咳嗽,哪怕秦墨不懂太多医术,也明白肯定是肺腑有了炎症,大蒜素应是很好用的!夏无且被问的一滞,继而满脸惊喜道:“大蒜素制出来了?”秦墨皱眉:“您那些学生,用蒸馏酒精的法子,制出大蒜素已有月余,夏老难道不知?”夏无且咧嘴摇头,他自南巡随驾回到咸阳,当晚便被嬴政派到了武成侯府,来给老王翦续命。十天来,他连家人都没来得及见一面,那里有时间去学馆,了解学生们的情况。反倒是秦墨,韩非在与他的闲聊中,没少汇报学馆情况,因而知道医学院已经制出大蒜素的事情。如果初步临床试验不出差错,大抵就要向朝廷请功了!“我这便去取。”夏无且把药箱一放,提着袍子下摆,便要向外跑。秦墨伸手拦住他:“您还是留在这里,照看王翦老将军吧,实在不行喂点人参,千万要续住命。”说着,自己大步卧房,让武成候的仆人,牵来自己的汗血白马,直接纵马出府,风驰电掣般,奔向并不远的学馆。短短距离,以汗血马的脚程,可谓瞬息即至。“君侯不是去了武成候府探望王翦老将军吗?怎这般快便回来了?”老张焱见秦墨驰马而来,不禁好奇问道:“王翦老将军病情如何?”他是跟着老王翦打过仗的,倒是颇为关心。秦墨也不下马,直接纵马进了门,同时嘴里道:“不太乐观,我回来便是给老将军取药哩。”老张焱恍然,赶忙跟在马后狂奔,一路呼喊学子让路,莫要挡了路,被马匹冲撞伤到。两人一马很快来到与百工院毗邻的医学院!秦墨进入医学院之后,却是被一群仙风道骨的老者吓一跳,赶忙勒住马势不在疾驰:“这甚么情况?医学院从哪搜罗来许多夫子?”老张焱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闻言便嘿然道:“他们可不是夫子,而是学子……乃是陛下传令天下各郡县,搜罗来的炼丹方士,让他们在学院接受改造为医,日后再敢炼丹,斩!”秦墨愕然咂嘴,看向那些老神棍的眼神,开始莫名有些心虚。把天下炼丹方士改造为医,是他给嬴政出的主意!换句话说,是他坑了这些老神棍!他不心虚才怪……“敢问,制取大蒜素的实验室在哪?”秦墨终于看见一个年轻的医学院学子,赶忙拉住询问道。那学子大抵认识秦墨,立即揖手道:“秦相往前走,看到牌匾制药阁,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