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检阅的中尉军,便列阵在渭河南岸。站在城头远远看去,那一个个方阵连绵,便宛如渭河南岸的河堤,特意在咸阳城河段,做了加固加宽。咸阳城在渭河北岸,加固的河堤却在南岸,若发了洪水,大水便要往咸阳城灌……这河堤设计,就很奇怪!但诸国使臣的注意力,都在城外的人山人海百姓上,并无人去关注多想。直到此时,那雄浑肃杀的呼喝声,骤然在渭河南岸响起。声浪如浩**滚雷般,向咸阳城漫卷而来,震的人心魄发悸,浑身汗毛根根直竖……诸国使臣这才猛然发现,那根本不是甚么加固加宽的河堤,而是一支沉寂列阵的庞大军队。闪耀着寒光的刀矛大戟,随着呼喝声忽起忽落,宛如一头强壮巨龙骤然苏醒,在烈日下抖擞身躯,万千鳞片熠熠生辉!这一幕,不止吓到了诸国使臣。便是嬴政和公子公主们,以及文武百官,乃至城外观礼的士农工商,也在猝不及防之下,为之悚然大惊。不过,悚然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振奋!嬴政面上泛起笑意,忍不住脱口而出赞道:“我大秦将士,威武!”秦墨揖手随之道:“我大秦将士,威武~!”诸公子公主和文武百官愣了愣,立即也随之齐声朗赞:“我大秦将士,威武~!!!”声音传到城下,观礼百姓们闻之,顿时再次爆发山呼海啸般的呼喝:“我大秦将士,威武!威武!!威武~!!!”此番关中夏粮收割,中尉军将士出力甚多,关中百姓对这些中尉军子弟兵,那是打心眼里的爱戴。渭河南岸列阵的中尉军将士,听到了百姓的赞颂呼喝声,稍倾亦如滚雷般呼喝回应:“我大秦万胜!万胜!!万胜~!!!”这般军与君、君与臣、臣与民、民与军遥相呼应的场面,让诸国使臣震撼之际,又多少有些悻悻然。哪怕他们知道,这是大秦为庆祝丰收,特意搞得阅兵庆典。可身为外国使臣,看着这一幕,却不免有种被威慑,被针对的错觉!大夏国使臣皱着眉头,与身旁大宛等希腊化国家的使臣,交头接耳低语一番。而后,又找上不甚相熟的箕准等人,嘀嘀咕咕商谈一番。最后整了整衣袍,昂首挺胸走向城门楼,告知外围的禁卫,要请见始皇帝陛下。有禁卫什长转身去通传,稍倾复回,领其至嬴政驾前。“阅兵在即,卿何事请见?”嬴政看着昂首挺胸状的大夏国使臣,疑惑问道。有甚么事不能等到阅兵典礼之后再说?大夏国使臣揖手道:“我等诸国,愿派出武士参与阅兵,为大秦丰收贺!”嬴政丹凤眼微眯,面色为之一沉。文武群臣则是齐齐黑了脸,怒瞪大夏国使臣。瓜怂在这捣甚么乱,想在我大秦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吗?“陛下……”嬴政和群臣怫然不悦之际,秦墨却突然开口了,不怒反喜道:“让诸国使团,派出武士参与阅兵,臣本也有此打算。”“只是,碍于诸国初次来大秦朝拜,臣不好冒然邀之。”“如今,既然诸国使团自愿参与阅兵,陛下理应恩准!”嬴政顿时愣了愣,继而递给秦墨一个迟疑眼神:【确定要让诸国武士参与阅兵么?】文武百官亦是不解看着秦墨,尤其蒙恬和冯去疾等人,更是疯狂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多事。秦墨与嬴政巡视夏收,提前离开御驾回来后,便钻进了上林苑,闷头准备阅兵事宜,并未见过诸国使团的随行武士。毫不客气的说,那都是代表诸国脸面的精锐,精锐之中的精锐!若是让他们参与阅兵,说不得便要抢了中尉军的风头,让他们在大秦百姓面前,狠狠耀武扬威一把……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儿,绝不能干!“始皇帝陛下,可否恩准我等诸国武士参与阅兵?”大夏国使臣见嬴政不说话,便又是揖手请问道。秦墨不着痕迹的轻轻点头,示意嬴政大可不必顾忌许多,恩准了便是。嬴政略微沉吟,漠然颔首道:“准~!”让大秦军民看一看诸国之实力也好,免得皆安于现状自大自满。域外强国强族林立,大秦若不自强,商贾走到外面,那都是要受欺负的!“谢始皇帝陛下恩准。”大夏国使臣强忍心中兴奋,揖手拜谢道。秦墨等他行完礼,便在旁嘱咐道:“参加阅兵之诸国武士,可自南门而出,去与渭南列阵的受阅大军汇合,自有我大秦太子殿下,为尔等安排。”“喏。”大夏国使臣揖手应了。而后转身大步离开城楼,笑着去通知其他诸国使臣。不过,他刚离开城楼范围,却迎面遇上了一行人,脸上笑容霎时惊愕僵住。这一行人,为首者乃是虞姬和吕雉。但两女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两女身后跟随之人!除了一身谒者打扮的吕小妹,以及数名侍者仆从之外,帕莎黛女王和小闺女安妮薇,赫然也在其中。帕莎黛女王双手捧着小火炉,极具异域特色的纯金镂空小火炉,炉内似有淡黄色火苗摇曳。小闺女安妮薇则双手捧着铜镜,极具异域特色的铜镜,与帕莎黛女王亦步亦趋。母女俩皆穿丝绸月白长衫,未施粉黛素面朝天,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圣洁而虔诚!大宛、康居等极西之国的使臣,或是满脸狐疑的打量母女俩,或是伸着脖子观瞧母女俩手中的火炉铜镜。但母女俩却是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包括迎面遇上的大夏国使臣,虽明显是认识她们母女俩,可……母女俩却只是淡然看他一眼,神色并未有丝毫波动。然后,继续圣洁而虔诚的捧着火炉和铜镜,跟随在虞姬和吕雉之后,进入禁卫的警戒范围!层层叠叠的禁卫,阻断了窥探目光。大宛、康居等国的使臣,收回目光面面相觑,尽皆狐疑惊愕。他们这些极西之国,受希腊文化影响极深,已然是希腊化国家。不过,他们终究没有被希腊人直接统治,在宗教和信仰方面,当然还是信奉影响力更广,更有民间基础的拜火教!“方才那两位希腊女子,手中的火炉和铜镜……尤其是那铜镜,看着很像教中的圣镜啊,是仿造的吗?”“听说教中的善女神使者,便是一位希腊人的女王,自称亚历山大三世的子孙!”“你那些消息都过时了,希腊人最是霪乱,那位出身希腊女王的善女神使者,早在几年前便因霪乱罪,被大祭司们驱逐了!”“是的,她统治的霪乱国家,也被阿胡拉降下灾祸,被大夏和塞琉古联手灭亡……”几名使臣嘀嘀咕咕说到此处,不由将目光看向那位面色阴沉的大夏国使臣。“敢问大夏上使,那两位希腊女子是您的同族,您可认识她们吗?”有人试探问道。大夏国使臣蓦然回神,迟疑的看了几人一眼,但最后却是点头道:“认识……那位年岁较大的女子,便是你们口中的善女神使者,亚历山大三世的孙女,帕莎黛女王。”“而那位年岁较小的女子,是帕莎黛女王的侄女,原本也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继任善女神使者。”“只是如今的她们,都被你们这些信徒背弃了……”这些事情,是没有必要隐瞒的。毕竟,只要帕莎黛女王愿意亮出身份,他隐瞒也没甚么用。几名使臣再次面面相觑,恍然颔首道:“果然是那个霪乱的希腊**……”这就纯属是地图炮了,骂人便骂人,非得把希腊也捎带上干嘛?大夏国使臣脸色一黑,冷冷道:“我们希腊人并不霪乱,只是穿衣习惯与你们不同!”“我实话告诉你们,帕莎黛女王被驱逐出拜火教,并非因为甚么霪乱罪,而是你们拜火教的大祭司们,以及无数所谓的虔诚信徒,害怕受到战争牵连。”“所以,便在她的国家,被我大夏和塞琉古夹击时,随便找了个借口,懦弱的背弃了她,任由她被灭国。”“你们这些卑劣的拜火教徒,无耻到背弃自己的善女神使者……有甚么资格指责我们希腊人的生活习惯?”能胜任使臣之责的家伙,多半都是口舌便利,能言善辩之辈。这一番打人打脸的扎心之言,着实把大宛、康居等国使臣怼的不轻,皆是火冒三丈横眉冷目。但,不等他们出言驳斥,大夏国使者便又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玩的事情,帕莎黛女王身为善女神使者,你们拜火教的圣火和圣镜,十数年来皆由她掌管照看。”“所以她现在手中的圣火和圣镜,多半乃是真物。”“而你们教中供奉的圣火圣镜,则九成九是亵渎神明的假货。”“一群懦弱、卑劣、无耻之徒,供奉亵渎神明的假货,不得不说实在是绝配啊!”大宛、康居等国使臣的面色,已然成了猪肝色,立即反唇相讥道:“你们希腊人承继亚历山大三世恩泽,才有如今的强盛局面……可现在却将他的子孙,逼的远走他乡,简直是反咬主人的恶狗……”“狗是忠诚的伙伴,你不要侮辱狗……某些希腊人连狗都不如!”“这帕莎黛女王与大秦贵族同出同入,早晚能从大秦借兵马回去复国,介时之大夏国,前有塞琉古王朝,后有大秦帝国……哼哼,大夏国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大家都是牙尖嘴利之辈,互相怼起来,那是针针见血。大夏国使臣脸色也阴沉下去,毫不退让的一人舌战几人。其余诸国使臣,见他们越骂越凶,心里虽想看热闹,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但却也知道大局为重。于是,纷纷围了上去打圆场。“都少说两句,莫让秦人看了笑话!”“拜火教徒不计其数,出几个败类也属正常,代表不了所有拜火教徒!”“国与国之间,强者为尊,谁是谁的子孙,代表不了甚么!”“……”诸国使臣一通两不相帮的和稀泥,总算把剑拔弩张的气氛压下去。箕准对西方那些屁事儿不感兴趣,见两方住嘴不再争吵,便向那大夏国使臣问道:“始皇帝陛下可否准允,我等诸国使团,派遣武士参加阅兵?”大夏国使臣点头:“已然准允,诸国若愿参加阅兵,可派遣武士自南门而出,去大河的南岸,与秦人军队汇合,会有大秦太子殿下做安排。”箕准立即揖手做谢,而后快步下了城墙,去吩咐自己的副使卫满。扶余和肃慎两国的使臣,自然也是有样学样。有了这三国带头,其余诸国使臣也不耽搁,纷纷下城去找自己的副使,安排自家武士参与阅兵。大家如今在大秦,首要应付目标还是大秦!今天说甚么也得压大秦一头!……诸国使臣一番安排后,返回城墙之上继续观礼,而此时城外,已经开始进行升国旗仪式。五百名乐者组成的乐团,奏响了秦墨和女官们,为大秦谱写的国乐。这首国乐的前身名叫《汉风》!当然,此时则应该叫《秦风》!整曲以雄浑大鼓为基调,辅以雅静编钟,辅以悲壮陶埙,辅以悠扬箫笛,辅以柔美古筝……与前世或有不同,但大同小异。每一种乐器加入,皆代表着一个阶段,循序渐进中,如过时空长河。令人闻之,仿佛见证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从初兴,到成长,遇挫则,再奋起,至恢弘……最后,归于寄思与畅想,说不尽道不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城外有那白发苍苍的老秦人,沉浸在以雄浑为基调,却又跌宕起伏的乐声中,不自觉吟诵起了秦风无衣。越来越多的百姓,随之加入其中吟诵。越来越大的声音,汇成声浪传到城上。嬴政和诸公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包括一位位禁卫,也自觉不自觉的,伴着乐声加入吟诵。“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雄浑跌宕大乐声中。低沉吟诵的声浪中。千人铁甲锐士,护送着一面玄色龙凤大纛旗,从正门迈着整齐步伐而出。跨跨跨——千人如一铁甲铿锵,行至以墨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国旗台,将大纛旗缓缓升上耸立的旗杆顶端。大乐声止!吟诵声停!城上城下寂静如幽,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那面随风飘**的玄色大纛旗上。咻咻咻——砰砰砰——接连三枚信号弹,再次升上天空炸响。“风!”“风!!”“大风~!!!”随着信号弹升空,渭河南岸列阵的受阅中尉军,再次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肃杀呼喝。继而,大乐声再起。但这次却是曲风一变,雄浑浩**肃杀凌厉,直欲催人胆魄。秦墨口中只适用于战阵,在百越战场上,显露过数次威风的《秦风》响彻天地!宛如巨龙横卧在渭河南岸的阵列,这次真正的活了。蜿蜒游动着跨过大桥,沿着城墙下的宽阔混凝土驰道,向城门楼跑步行来!跨跨跨——跨跨跨——跨跨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清楚楚的传到城墙上。或许是脚步太过整齐,引起了共振,人在城墙上站着,会有一种城墙,在随着脚步声,微微晃动的错觉!嬴政和诸公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惊诧之余却又不禁激动的涨红了脸。城下百姓亦是如此,纷纷伸长脖子瞧看!但大秦君臣百姓是振奋了,诸国使臣却是看傻了眼……站在城墙上,已经能清楚看到越来越近的行军阵列,一个个大方阵哪怕是在跑动中,也是严整的横平竖直,好似刀砍斧劈出来的一般。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斜看还是一条线。给人以无与伦比的震撼视觉冲击!“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一定是……”大秦军阵的整齐,超出了诸国使臣的认知,皆在不敢置信的惊呼。乃至是哀嚎!声音传到城门楼,塞外诸公子闻之,不由暗暗庆幸。幸好!幸好秦相厚道,没有让他们的随行禁卫,也去参与阅兵,这若是去了,简直特么的当场社死!甚至能让人羞惭的想跳城自毙!咻——砰——当先之大方阵,越来越接近城门楼下,跑步前进的浩**阵列,在一发信号弹升空炸响后,突然速度放缓改为齐步走。跨跨跨——当先之大方阵,乃是清一色的铁甲长矛兵,由扶苏策马领头,渐渐行至城门楼前。“向右,看~!!!”扶苏在马蹄行至城门中轴线上的一霎,拔出佩剑朗声呼吼。唰——咔——大方阵中,将士们齐齐侧首,看向城门楼上的大纛旗,抗在肩上的如林长矛,豁然放下劈向前方,矛头映射出一片寒光。诸国使臣看的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