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往堂下看去,见朱仝仪表非俗。面如重枣,唇若涂脂。剑眉星目,美髯垂腹。颇有汉寿亭侯的风采。心中已经有八分欢喜。他吩咐道:“这个犯人不要发下牢城,就留在本府听用。”公人们听了之后,立刻帮朱仝将刑枷去掉。济州公人领了回文,自返回州城,不必多言。朱仝得了沧州府尹的看重,每日在厅前伺候。他本身就是郓城县有数的富户,再有柴大官人时不时的送钱,那沧洲府衙里的押狱、牢子、虞候、门馆、承局、节级、押官都得了他的人情。再加上朱仝待人一团和气,从不与人争执。他只花了半个月就在沧州府衙混得很开。上上下下没一个人不喜欢朱仝。今日他如往常一样在厅前伺候呼唤。府尹心血**,将他唤到近前问话。“你是为何放了雷横,自己被发配到这里?”朱仝报:“小人怎敢故意放走雷横,只是一不小心被他走脱。”府尹问道:“既然不是故意的,那又为什么判了刺配这么重的罪。”朱仝说:“那苦主非要告小人是故意放走的犯人,所以问的重了。”“那雷横又是为何打死的那娼妓?”朱仝将雷横之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府尹,期间没有夹杂一点自我想法,只是陈述事实。府尹点头笑道:“哦,原来你是看雷横孝顺,又为了和他的兄弟义气才将他放走的。”朱仝苦笑,看来府尹是认准了他是故意放雷横走的。不过他也没猜错。朱仝确实是故意的,不过嘴上是怎么也不能认。“小人岂敢欺瞒上官。”府尹说:“不用担心,你虽然犯了法度,但我并不讨厌你这样的义气之人。相反,我还······”两人正说着,却见屏风后面蹦蹦跳跳的出来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大概四岁左右,生的端正美貌,乃是知府大人的亲儿子,沧州府衙的小衙内。府尹爱他,如爱惜金玉。小衙内跑到两人中间,竟不去找父亲,而是直接抱上了朱仝的大腿。“我要抱。”朱仝没奈何,只得将小衙内抱起。孩子在他怀里笑着玩乐,双手扯着朱仝的长髯说道:“爹,我以后只要这胡子叔叔抱我。”知府道:“孩儿快放手,不得无礼。”小衙内撒娇道:“我就要这胡子抱我,带我去耍。”朱仝禀道:“大人,要不我带小衙内去衙门前面走走?”府尹笑道:“既然孩子喜欢你,那你就带着他去耍一圈,早点回来。”“是。”忽地,府尹又问道:“对了,我看你抱孩子的动作挺熟练的,你家里也有孩子吗?”朱仝说:“小人也有一子,与小衙内差不多大小。”府尹微笑颔首,既然朱仝自己也是个父亲,他就应该明白怎么照顾孩子。把小衙内交给朱仝照顾,他也放心。朱仝抱着小衙内来到了府衙前的大街上。这里十分热闹,人来人往。杂耍卖艺的,卖水果的,卖糖的一排一排,布满了整条街。只有大门前的位置有公人负责管理,比较清净。朱仝抱着小衙内转了一遭,孩子还小,看见什么东西都想试试。“胡子,我想吃这个!”朱仝便将小衙内想吃的东西都买下来。府尹过了一会出来查看,却见朱仝抱着自己儿子回到了府衙。儿子嘴上还沾着一些明晃晃的糖。他问小衙内道:“孩儿出去都玩了什么?”小衙内说:“胡子带我出去转了转,还买了果子和糖给我吃。”知府看向朱仝:“你哪里来的钱买东西给孩子吃?”朱仝说:“小人颇有家私,这些东西不算什么,微表小人孝敬之意。”府尹点头,命人端来一壶酒给朱仝吃,又送了朱仝三大盘新鲜果子。“孩儿喜欢跟你玩,你便带着他耍耍,早晚要去,不必跟我报备。”朱仝领命:“恩相钧旨,岂敢有违。”自此,小衙内每日都来跟朱仝上街玩耍。朱仝口袋里有钱,府尹每次等朱仝回来也会请他吃两杯酒,再赏些东西,总不让他亏了。有柴大官人照顾,又有府尹看重。朱仝的刺配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劳苦。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沧州待个一两年,然后等刑满回家。但人生总是事与愿违。却说柴进的庄园里张灯结彩,因为今天来了一批贵客。梁山寨主陆阳携多位山寨头领前来拜会。此事在陆阳给柴进寄来的信里就打过招呼。陆阳会在七月初前来沧州。他们此行的掩护身份是柴进的远方亲戚。小旋风一大早就起身洗漱,选了一套最好的衣服,亲自在门口等候。庄客们都不知道要来的客人是谁,但从来没有人能让自家主人如此郑重。时间接近中午,打庄外的大路上飞驰而来了一彪人马。那批人共有五六十个。个个身材壮硕,**宝马神俊。柴进上前应道:“表弟前来,真是让愚兄欣喜万分啊!”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来的是柴进的表弟。当然这只是陆阳的掩护身份。他离得老远便带队下马,牵着马走到近前。“小弟有事路过贵庄,还请表哥收留啊。”柴进把这陆阳的手道:“都是自家人,谈什么收留,不是让外人笑话,快进快进,为兄早就准备好了酒菜,只等你们入席了。”众人进了柴进家的后堂,先让随行的护卫去偏厅用饭,然后柴进摆了一桌豪华的酒宴,专门招待梁山来的一行人。当年陆阳还只是一个为了保护结义兄弟林冲不远千里跑到沧州的富商。虽然生意做的也很成功,但在柴进看来,陆**本就算不上有钱人。他欣赏的是陆阳千里救兄的义气。柴进没有想到,原本做生意的富商在被逼到绝境以后竟然能一跃成为京东路最强的绿林大佬。这也让他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由衷的欣喜。小旋风柴进身为后周世宗的嫡系子孙,手中握有相当于柴家免死金牌的丹书铁券。只要不是造反大罪就不能处死。赵匡胤曾密镌一碑,立于太庙寝殿夹室,谓之誓碑。平时,这块碑用销金黄幔遮蔽,房门紧锁,只有太庙祭祀和新天子即位时才可启封,谒庙礼毕,奏请恭读誓词。新天子读誓词时,只有一名不识字的小黄门跟随,其他人都站在庭中,不敢仰视。天子行至碑前再拜,跪瞻默诵,然后再拜而出,群臣及近侍皆不知所誓何事。金军攻灭北宋后,将太庙财物抢劫一空,太庙之门洞开,太祖誓碑露出真容。太祖誓碑高七、八尺,阔四尺余,上刻誓词三行,每行一誓:“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赵匡胤的最后一个誓最严肃,意思是说,他的后代子孙谁违背了誓言,上天必诛之。此碑的存在,也让柴进有恃无恐,自以为没人能治得了自己。这个富家子弟也许是为了给夺了自己家皇位的老赵家添点不痛快,就利用这丹书铁券的威能为天下反对朝廷的罪犯提供庇护,不管那些人是好是坏,只要能让朝廷不爽,他就开心。眼前这个京东路头号贼寇,大宋朝廷的心腹之患,正是他资助过的最成功的人之一。“诸位好汉不必客气,到了柴进庄上,便像到了自己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