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箭书的军士连忙将书信送回了大帐。此刻大帐之中,刘法正在设宴招待武顺。“今日武将军在阵前那一番话语,真情流露,感人泣下,连本官听了,都为将军忠君爱国之心所感动。”张克公如此说道:“来,我敬将军一杯。”武顺连忙举杯相应:“哎呀,小将如何当得起侍郎大人敬酒,今日白天之时,也是全看刘经略所写的词,我哪里有如此文采。”刘法道:“词归词,若是没有武将军声情并茂的演讲,再好的词也是浪费。”众人互相吹捧了一阵。武顺去向翟氏兄弟敬酒。翟进对武顺不冷不热,只是稍微迎和了两句就不再说话。翟明却对武顺十分热情,两人坐在那交流了半天。刘法看在眼里,暗暗点头。翟进固然是他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勇猛无敌,冲阵绝不含糊。但是脾气太硬,城府不深,好恶全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是一把好手,在官场上却走不远。焦安节年纪大了,要不了多少年就要退了。朱定国智谋有余,却无统帅大军之才,只可为一军主将,而不可当三军主帅。翟明为人宽厚谦和,武艺超群,智谋不凡。还懂得团结一切力量,对招安而来的兵马也没有歧视。他现在就一直在找话题和武顺聊天,让这个新来的不至于感到自己被人冷落。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跟人交往,尤其是糊弄那些文官。刘法盘算着,自己身陨之后,恐怕还得是让翟明接自己的班。至于他的儿子刘正彦,这小子在东京当差也挺好的,总比提着脑袋在边关拼命厮杀要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正打算散场,各自回营休息。一个军士急急忙忙的拿着书信跑到了大帐旁边。“我有要紧情报要上呈经略相公。”刘法听到了以后,没等门前守卫通报:“让他进来吧。”守卫闻言,闪身让开,那人径直钻进帐篷。“将军,有一封从城中射来的箭书。”翟明闻言,连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箭书,随后展开来,前后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才交给刘法。刘法念道:“罪民西京偏将毛杰,拜经略使刘大人麾下。毛杰前者流落江湖,落草为寇,并非本意。后受裹挟,背反大宋,更是不该。杰常闻忠义之事,当怀忠义之心。本欲拨乱反正。惜哉独木难支,单丝不济。今日阵前,听武将军一席话语,令毛杰茅塞顿开。刘经略统帅大军,吊民伐罪,收复西京。正是毛杰为国尽忠之时。然杜壆此人,小心谨慎。杰手中兵马缺少,恐夺城之事不成,反遭其害。故请刘经略出兵相助。明日夜间三更时分,杰率众夺占南门。以红灯为号,放下吊桥,迎王师入西京。共擒杜壆,成就大事。望刘经略勿忘吾言。罪民毛杰再拜顿首。”翟进听完,顿时喜上眉梢:“兄弟,你这办法还真有用,今天白日刚刚让武将军去阵前招降,晚上就有人射来箭书。武将军,此次破城,当记你一大功。”武顺也以为此计已成,于是谦虚的笑道:“小将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功劳。”张克公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嘴角微微含笑。看来他也觉得此事应该是成了。翟明原本一开始也很高兴,但听到哥哥这一番话后,脸色却慢慢的平静下来。翟进问道:“怎么,你的计策成功了,为何你反倒不高兴?”翟明看了一眼刘法,却见刘法也是十分的平静。两人对视了一眼,似是在确定对方的想法。刘法问道:“翟明,你有什么看法?”翟明心道,这是刘法在考验自己,自己说话一定要谨慎。“末将以为,此事虽成,却成的有些太过蹊跷。”张克公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想了解一下:“翟将军,这信有何蹊跷之处?”翟明分析道:“首先就是时间。我们的招降书射进城中已有三日之久。这三日之内都没有任何的消息。而今天武将军白日一番宣讲之后,晚上就有人将箭书设出城来,与我们联络。这本身就不自然。试想这个毛杰前面三天都忍住了,那就说明他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武将军的话固然有一定的助推作用,却不至于让一个谨慎之人在短短半天之内,就做下这种拼上脑袋的大事。我与经略相公原本预计武将军宣讲之后的五天,甚至是十余天时,才会有人跟我们联系。这个毛杰如此焦急的跳出来,其目的或许不纯。”张克公道:“他信中不是说了吗?他早就有拨乱反正之心,只是独木难支,不敢轻易发动。或许他早就有了跟我们里应外合的打算。只是恰好选择在今天与我们联系。”翟明摇了摇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巧合。他选择今天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我们不得而知。”翟进又问道:“还有其他的疑点吗?”翟明说:“当然有。据我所知,淮西军的将领,一前都是各个山头的大王,麾下的兵马,也都是自己手中的喽啰。”武顺闻言附和:“翟将军所言不虚。我以前便在黑鸦岭落草,麾下兵马全都是我落草之时的喽啰,之后又吸收过一部分溃兵和乱民,才有了今日的规模。不过最核心的部分,依旧是我的亲信喽罗们。”翟明接着道:“不错,这杜壆以前也是一个山大王,麾下十二偏将全都是他山头上的头领。毛杰便是其中之一。作为头领,他掌控着杜壆麾下相当的一股力量,至少两三千兵马。就算这些兵马不能完全听他指挥。也依旧不容小觑。再者,西京城门的守卫力量,依我看来是不输给杜壆都督府的。若是他有能力夺下城门,就有能力打下都督府。”张克公道:“也有可能是他害怕自己包围都督府以后,会引来其他偏将的攻击。城中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有领兵之权的将领。若是短时间之内拿不下都督府,他说不定会被赶来的大军反包围。”翟明摇了摇头:“不,我若是毛杰,就不会如此焦急的选择明天发难,而是挑选杜壆召集众将议事的时间,带兵包围都督府,用重物堵住大门,随后一把火烧过去,把城中所有守将一网打尽。到时候群龙无首,城中只剩他一个大将,他便能砍下城中所有贼将的首级,聚集杜壆麾下所有兵马,掌握更多的筹码,好跟我们谈条件。以谋取更高的官禄。”众人闻言,心中一惊,没想到翟明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竟然能想到如此狠心的毒计。真是人不可貌相。翟明见众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便打了个哈哈。“咱们是一伙的,我又不会对付你们。怕个什么?”几人尴尬的笑了笑。张克公道:“可是这毕竟是你的想法,那贼将毛杰可不一定有你这么聪明。”翟明摇头道:“张大人,行军作战,一定要谨记两点。永远不要高估自己,也永远不要小看对手。当你说出不一定,或许的时候,你就是在拿全军将士的命在进行一场豪赌。赌博这种东西,早晚会输个倾家**产。打仗的时候怀着这种心态,也早晚会全军覆没。”张克公闻言,才知道自己一个书生跟真正领兵作战多年的大将的差距。他老是想着如何能够出奇制胜,而翟明想的则是在保住手下兄弟们性命的同时,尽可能的杀伤对手。张克公跟刘法说道:“刘经略,你老是夸那杜壆有大将之风,依我看翟明就不输给他。”刘法抚须笑道:“这我自然知道。”毕竟翟明是他看中的接班人。虽然杜壆也很好,但两人是不同类型的大将,各有千秋。没办法说谁比谁强。众人谈论了半天最终还是要回到这封书信的议题上。“刘经略,你看这信应当如何处置?”张克公问道。刘法则问翟明:“你的看法呢?”翟明沉吟片刻:“以我之见,不去管他。这毛杰说要夺南门,若是真,城中兵马必定会前往南门镇压,若是假,则必是杜壆指使,门后定有埋伏。无论如何,南门处必定会聚集起大量兵马。”翟进也明白了弟弟想要干什么:“城中兵马向南门集中,就代表着其他城门的防御削弱。兄弟,你是想······”“趁夜打北门!”两兄弟同时开口。“哈哈哈哈!”刘法看着众人心中甚为欣慰,西军之中总有能人。他年纪大了,看着年轻人一步一步成长的坚实可靠,就算现在死去,也没有遗憾了。“哎,我也老了。翟明,此战便由你来指挥吧。熬了好几天的夜,我这把老骨头可顶不住了。”翟进连忙道:“经略相公打不动了,就在营中歇着,等待我们凯旋的消息便是。”翟明连忙在后面拽了一下哥哥:“将军老当益壮,我们还盼着能多跟您学点东西呢。”刘法笑道:“哈哈哈,老是跟着我,何时可以独当一面?去吧,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