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师爷家出来后,陈三宝直奔美食城,看到后院屋子里堆的满满的粮食,陈三宝心里安心不少。粮食倒是有了,但是没有水也不行啊。平时能够运载大船来回通行的明水现在水位浅到小船都挪腾不开了,县城里公用的水井前每天都排满了打水的人。城里流言满天飞,有人甚至开始趁机作乱 ,秩序隐隐有失序的趋势。陈三宝满心烦躁,叮嘱陈昌盛和陈二宝,无论如何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们家后院有粮食的事,他这几天就组织人手来把粮食运走,继续放在县城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中和书坊毕竟不是卖吃食的地方,而且挨着县学很近,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哪怕再吸引人的故事也没法让人变得开心起来。现在他们家的话本子除了大宗售卖之外,零售的数量已经很少了。大宗买卖也是中间商从他们家买走后运到府城甚至省城去卖。陈三宝从明水出发后便直接回了陈家村,召集了作坊以前的几个雇工,把家里的车都拉到了明水,他打算把前段时间陈昌盛买的粮食运回陈家村。除留给陈昌盛和李连政几袋子粗粮和一袋子细粮外,陈三宝把其余全部的粮食都装上了车。他们从美食城往外运粮食的时候,街边的很多乞丐看着袋子里的粮食眼睛都绿了。陈大河他们手里拿着镰刀镐头神情紧张的防备着,生怕这些流民一个暴起就来抢粮食。好在他们这边人数不少,而且这里毕竟是明水,街上还有巡视的衙役,这些流民到底没敢放肆,眼睁睁的看着装着粮食的牛车出了明水。刚才看那些流民的架势所有人都紧绷了一口气,摆脱了他们后陈三宝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汗。“刚才可吓死我了,我真以为这帮人要扑上来了呢。刚才我拿搞头的手都哆嗦了。”陈大河也是一脸的后怕。“对啊,我刚才都不敢和他们对视了,那眼神太吓人了,直勾勾的盯着咱们牛车,外面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么?”“据说这次可不仅仅咱们明水这样,很多地方都闹了旱灾。今天是他们这样,也许明天咱们也要背井离乡了。”陈开说完这句话后,几人都沉默了起来,如果老天爷再不下雨,也许他们也将不得不流浪他乡,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三宝你啥时候买的这么多粮食啊,这可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今年地里的庄稼算是白费了。三宝,过段时间万一我家粮食没了,你能卖我点么?”“当然了,我跟着市场价走。”开口的是李长亮,也是第一批在他们家作坊干活的老员工了,这感情自然深厚很多。陈三宝既然让村里人过来“押镖”,就已经做好了被人知道的准备,也做好了到时候会接济村里人的准备。既然李长亮都这么问了,他又怎么可能拒绝呢。“到时候你们的粮食真的不够吃了,可以上我家来买。但是我希望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毕竟我家粮食存的也不多,我家人口也不少。”陈三宝说完,众人纷纷点头保证不会乱说。虽然摆脱了明水的那伙流民,他们这一路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毕竟最近流民多了很多,他们这几车的粮食又惹眼,万一有那饿急了的,他们这点人手还真不一定能胜出。一路有惊无险的回了平阳,陈三宝又赶着牛车去了秀山书院。据他所知,穆夫子一家好像这几天正在排队买粮,但现在粮铺的粮食价格已经翻了八九倍,而且还限量出售。别的不能回报穆夫子,给他留几袋子粮食还是可以的。美食城存的这批粮食是粮价刚开始上涨的时候购进的,虽然也比平时贵,但毕竟比现在便宜了很多。穆夫子看陈三宝出去了两天竟然带人扛了几袋子粮食回来,大为感动。这几天他家娘子一直在为买不到粮食惆怅,眼看着锅里就要无米下锅了,陈三宝竟然来雪中送炭了。穆夫子赶紧回屋要拿钱给陈三宝,让陈三宝给制止了。不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不可能收自己恩师的钱。穆夫子看陈三宝态度真的很坚决,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时候,钱已经远远没有粮食和水来的重要了。几辆车回了陈家村后,陈三宝指挥众人把米粮放进了屋里。虽然这几人都是信得过的,但毕竟人心隔肚皮,陈三宝没让他们知道他家以前的存粮。看着所有的粮食入了库,陈三宝的心才算彻底定了下来。现在他多少明白了他爹以前对他说的话了,宗族就是力量,如果真的旱情越来越严重,能够抱团取暖的最后只会是宗族。吃过晚饭后,陈三宝和陈大富去了趟族长家。陈明启这几天感觉老了很多,上次和永安村的械斗虽然他没有受伤,但是他儿子陈曦却伤到了胳膊。现在永安村也不再从上流堵水了,是因为河里的水已经越来越少,没什么拦截的必要了。“三宝回来啦,快进来坐坐,听说你今天运回来不少粮食,这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陈明启一看是陈三宝回来了,赶紧往屋里迎。其实他也早就发现了天气的异常,感觉到了今年开春雨水很少。本来他也想去存点粮的,但前段时间他们家春茗开始读书,所剩存款已经不多了。加上他总抱着侥幸的心理,寄希望于老天爷会下雨,就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再想屯点粮食已经来不及了,据说连最便宜的高粱米都已经三十文一斤了,涨了近十倍。“大爷客气了,倒也不是有先见之明,都是侥幸罢了。大爷,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打算?”眼看着旱情越来越严重,他真得非常担忧。如果老天爷再不下雨,他们可能连最起码的生活都保障不了了。哪怕他存了那么多粮食又如何?没有水,粮食如何下锅?他们村已经有几户人家连夜逃走了, 现在他们这些人还没有走是因为旱情还没有严重到一点水没有,以及大家都在等。“哎,能有什么打算?陈家村是咱们的家,除非实在没有活路了,怎么可能轻易走呢。”陈三宝理解族长的想法,这种安土重迁落叶归根的思想在他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是现在的旱情如此严重,如果一点打算都没有,那岂不是坐以待毙?“大爷,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还是想等等看,可是我看了一下,咱们村边的小河绝对撑不过这个月就会彻底干涸,村里的水井现在出的水也越来越少。真到了那时候我们连喝的都没有。”“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必须走了,最近不论是明水还是平阳局势都不太好,从旱情更严重的北边来了很多流民。而且我昨天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场旱情不仅仅是咱们安澜府的事,附近的几个省都非常严重。据说北边的辽源省更严重,那边很多人都跑了,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朝廷还没有任何反应。”“大爷,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故土,但是再等下去只会陷入被动,我觉得我们应该提前准备好。一旦形势不妙也好马上行动,不至于慌乱。”陈三宝本来打算一旦形势不好自家独自跑路的,但是他们家老的老少的少,壮劳力就他们哥三个,车上那么多粮食,真要出发是非常危险的,也许连安澜府都没出就会被抢劫一空。所以要是真走就必须要多组织人手一起,哪怕到时候他们家的粮食要分给族人,但和人财两空相比,这些损失都是必须付出的。陈明启磕了磕烟袋子,沉默了起来。他记起来自己小时候,有一年老天爷天天下雨,从入了夏开始,天像是漏了一样,那年也是这样,地里的粮食都淹死了。村里好多人都跑了,没跑的把孩子老婆卖了,换了点粮食接着熬。后来连绵的大雨终于汇成了洪水,他们陈家村好多房子都被水淹了。是他爹组织村民上山上呆了半个多月,等着水下去了才回的村。那一次,他们陈家村十室九空,留下来的无一家人口齐全。他年幼的妹妹到底没熬过去,还有他大哥,也让洪水冲走了,本来兄弟姐妹四人只剩下了他和弟弟。那一年他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爹一夜白了头。难道老天爷又要重新上演一次悲剧么?真的要把他们逼上死路么?可是洪水来了他们还能跑到山上去躲着,老天爷不下雨他们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举家逃荒?可是他们岂不是断了根?以后天大地大,他们还有回来的时候么?陈明启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悲苦,哀叹一声,眼角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