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京城城西陈家没有一个人能睡的踏实的。陈大宝已经连夜赶着驴车回了庄子,东厢就剩郭氏一人了。她把自己的女儿秀儿抱了过来,让她和来雨一起陪着自己。看着烛光下女儿稚嫩的脸,郭氏一阵恍惚。一晃自己嫁进陈家已经一年多了,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呢。当初的自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那个死鬼没了后家里家外就靠她一个女人苦苦支撑,个中苦楚别人如何能懂。难的时候她都想着买点砒霜药死自己和孩子一了百了,这样也好早点解脱。因此当初媒婆说从承天省来的一户人家要找续弦,她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那个时候自己的要求多低啊,只要能给两个孩子一口饭吃一个屋睡就好了,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计较。而她要嫁的人是陈大宝还是陈小宝都无所谓,她对男人已经失去了作为丈夫的期望。自己算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陈大宝个性老实木讷,没什么能耐,但很顾家,从来不打骂她和她的一双儿女,甚至对秀儿有时候比对二丫还好。陈家虽然家里人口多,但每个人都很简单,除了她那二妯娌,她相处起来都不难。刚开始的时候她对现状是多么满足啊,她无须再出去奔波劳碌,只要打理一下家务,伺候一下婆母,照看一下继子便行了。那时候得知彬儿哥被送去学堂,自己激动的差点哭了,兴奋的整宿都睡不着。那一刻她决定一定要好好对待来雨,好好和陈大宝过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自己开始不满意现状的?甚至对陈大宝生出了丝丝埋怨和嫌恶的呢?大概是从三叔发迹开始吧。谁能想到之前还苦哈哈逃荒的陈家竟然越过越有了呢?家里慢慢的有了铺子,甚至有了庄子,到后来他们家竟然成了官身,陈三宝当了将军,还被封了侯。这是她以前万万不敢想象的,可是确实是真实发生了。这时候的来雨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从嗓子里发出了几句哼哼,郭氏放下思绪,连忙上前轻轻拍了拍他。来雨感受到了郭氏的安抚,嘴里哼哼两句,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郭氏仔细看了看来雨的侧脸,这张脸她现在白天晚上的看,每一处细小的纹路都熟悉的很,可是她还是没事的时候就会看看。自己是续弦,她就是想通过这张脸猜测一下前头李氏的长相。这女人也是真惨啊,逃荒的路上难产死了,让自己钻了空子享了她的福。可是这个福是不是明天就要结束了呢?老太太今天情绪激动到晕厥,甚至把陈大宝连夜打发走是不是就是为了分家?毕竟小叔今天下午可是在老太太房里说了好久的话,她们到底讨论的是什么事能让陈老太太情绪那么激动?醒来之后也一直哭个不停。一想到真的要分家,郭氏内心惶恐不已。她郭红玉这辈子何德何能能成为大周朝侯爵的大嫂啊?甚至当初她曾经离官太太的距离那么近,就差一点自己就能成为人上人了。可是所有的荣耀尊崇都是三叔带来的,而不是她的相公陈大宝。陈三宝要真的打算分家了,自己这一家子又该何去何从?郭氏越想越害怕,看着来雨肖像陈大宝的侧脸,恨意丛生。为什么这个家里有出息的是陈三宝,而作为哥哥的陈大宝竟如此平庸又窝囊无能。为什么同样是女人,苗兰花能那么幸运,长相一般还儿女双全,家里男人有出息还专一。郭氏越想越气,握着来雨的手也越来越紧。来雨吃痛,哇的一声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郭氏就在旁边,竟然伸手要抱抱。郭氏被来雨的哭声震的清醒过来,慌乱的看了看窗户外面和门口,看没人来后,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抱起来雨左右摇晃起来,嘴里喃喃着不知名的歌谣。同样无法入入眠的还有隔壁的小赵氏,陈二宝自从上次去了庄子上一直没回来,这次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还看不到他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个死鬼忙什么呢。娘和三叔到底什么意思啊,难道又是要分家?都要把族长和族老都叫来了,除了分家也没别的事了吧。这个死鬼,还不如死在外面得了,自己现在心急如焚,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是留他何用。这一晚不论是上房的陈老太太还是东西两侧的三房人,都转辗反侧不能安眠。第二天巳时陈大宝陈二宝带着陈氏的族长和一众族老匆匆赶了过来。陈老太太大病未愈,仍强撑着坐了起来招待陈氏的族老。此时陈家的会客厅里乌泱泱或坐或站一屋子人,家里能说得上话的大人都聚集在此,尽管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大家都在等着陈老太太先开口。“族长,各位族老,今天把大家折腾过来真是抱歉了。要不是我这身子骨不行,本来应该是我们回庄子去的。”陈明启看陈老太太脸色蜡黄,萎靡不振的靠坐在椅子上,这迟暮的样子竟然和之前在陈家村泼辣蛮横的形象判若两人。“无须客气,庄子离京城也不远,我们都好久没出庄子了,正好出来走走。”陈老太太提了提嘴角,无力的笑了笑,也不再客套铺垫,直接一记重锤砸了下去:“族长,各位族老,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帮着我们把家分了的。正所谓树大分支,孩子们都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实在没必要继续凑在一起。”“大富也没了,留我一个老婆子,还是趁早把几个兄弟分开,也省得日后闹矛盾就不好了。”陈二宝站在陈老太太右手边,听罢吓得肝胆欲裂。自己昨天看他大哥连夜过来就心里很不安,隐隐有这种猜测,没想到之前一直强烈反对分家的娘竟然主动开口了。怎么可以?他娘为什么要支持分家了?“娘,百善孝为先,您还在呢,我们怎么能分开呢?要是真的分家了以后我们兄弟三人还怎么好好的孝敬您啊?”陈老太太瞥了一眼陈二宝,一句话没说,转过头来继续对陈明启说:“族长,父母在的时候理应由父母做主,但大富没了,我又是一个妇道人家,啥也不懂,这事还要麻烦你们了。”陈二宝见自己的话被无视,气的脸色涨红,却也知道他娘是真的下定决心了,便也只能无奈闭嘴。“好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虽然是分家,还是要以家庭和睦为主,所以我们也就是个见证或者给点意见,最终拍板决定的还得是你啊。”陈老太太不置可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三宝,你把咱们家的家产清单给族长和各位族老们看一下。”陈三宝把自己昨天晚上拟定的单子送了上去,既然是分家那就必须分的利索,陈三宝把明面上自家的财产都写了上去。但是那些和武玄沣的铺子分成则一字未提。陈二宝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张单子,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种公开的场合质疑这份清单,但他实在害怕三弟在这单子里有所隐瞒,到时候自己分到的家产再受到影响。“三弟,这单子是你什么时候拟定的?是不是应该让我和大哥先看看?”陈明启刚把纸拿到手里,听到陈二宝如此说,下意识的看了看陈三宝,得到他的授意后把财产清单递了过去。陈二宝不顾陈老太太的白眼,快速的浏览起来。都看完后他的眉头紧皱,思考片刻出声质疑道:“三弟,这份单子不对吧,京城那么多陈记的铺子你怎么一个都没写,而且圣上赏赐的那座宅子也一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