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壬寅虎年

走在去往陈家村的路上，看着外面枯草荒芜人烟稀少的景象，陈三宝感觉心里酸涩极了。想当初他们陈家村也有四百多口人家，是周边几个村落中的一个大村。那时候穿梭于陈家村和平阳的牛车就有两头，村头的小山包上总是有金柱这般大的孩子们的嬉笑打闹，村里家家炊烟袅袅，老远便能听到那嗓门大的妇人们在村口的高声谈笑。两年后再回来，陈家村再也不复往日的热闹。陈三宝一路走到家门口才听到一些人声，原来是陈大宝正张罗着下人们在整理院子。“三宝，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想着今天把屋子收拾完就回县衙找你呢。哎，你先别进来，院子里现在都是草，我正张罗着把草拔了呢。”“你看看，这么长时间不住人，这房子都放空了。你不知道我前天回来，可给我心疼坏了，这可都是咱爹新盖的砖房，都让耗子给盗了。”陈大宝一边说着一边手里也没停，挥舞着手里的镰刀唰唰唰的把院里的杂草一把把拽倒割掉。看得出来陈大宝是真心疼这房子，不然不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陈三宝看着原来鲜亮的大瓦房因为之前爬满了苔藓，整个墙面都显得绿油油灰突突的，也心疼的紧。当初他们家事业刚起步，兜里一共就一二百两银子，陈大富便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大部分家当用来盖房子。还一起盖了三个，这可把村里人羡慕的。那时候他爹每天什么也不干，就背个手各种发号施令当个监工。最后房子竣工的时候他爹又花了大价钱请了全族人吃的酒席，据说那席面有鱼有肉的，是整个陈家村最好最贵的，为此他们家光酒席钱就花了七八两。他记得当初他娘还为此和陈大富打了一仗，还和他吐槽了好久。满仓和之冬之春进了院子撸起袖子便和陈大宝他们收拾起来。陈三宝带领着谢掌柜把家里的各个角落都走了一圈。这两天陈大宝带着下人已经把屋里收拾完了，但是时间有限，这种收拾也是表面的，和以前能住人的状态相比差了很多。在自家转了一圈后陈三宝出了院门又去了族长家。这一路走过去陈三宝真的没看到几个人，基本上都是之前和他一起从京城回来的，大家基本上都在打扫院子。“大爷，忙着呢？”陈三宝还没进去就看到陈明启也在院子里打扫，陈明启甚至还在脸上蒙了一块布用来遮灰。“三宝，你怎么回来了？哎呀，这家里现在正乱着呢，从回来就开始收拾，收拾三天了也不行，这太久不住人了，哪哪都需要收拾。”“你看着烟筒，两年没烧了，一烧就冒烟，我这给它透透。”“快进来坐坐，正好你回来了，我还想这下午把咱们祠堂收拾收拾呢，正缺人呢，你回来了你主持也行。明天就过年了，今天必须收拾出来。”“行，这事交给我吧大爷，我就是过来看看，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就行。”陈三宝现在身份地位不同了，陈明启哪怕心里再着急手里的活还是把钩子放下，洗了洗手走了过来。他知道陈三宝的来意，正好他也需要和陈三宝汇报一下。“三宝，坐这，这干净。现在乱着呢，就不给你冲茶水了。”陈明启拽过来一条凳子，邀请陈三宝坐下来。陈三宝也没那讲究，直接就坐在了边上。“哎，我知道你为啥过来，不瞒你说，我前天刚回来就把整个村子走了一圈。没想到啊，咱们村当初三四百人的大村，这次回来发现剩的还不到十户。”“这十户人家加一起还没有五十人呢，也是死的死没的没。哎，这几家有两户也是当初走了，是今年夏天才回来的。咱们现在再回来这三十多人，整个村子上下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呢。”“等明天过年祭祖的时候这得多凄凉啊，老祖宗看到指不定多伤心呢。”陈三宝想着这偌大的陈家村竟然连一百人都不到，心里便是一紧。“当初咱们走的时候还有好多没走，那些没走的后来都逃了么？”“有一部分后来逃走了，留下来的饿死了不少。前年大旱之后又是蝗灾的，哪里有粮食吃啊。”“大爷，咱们村里现在没多少人了，明天午饭咱们一起吃吧。我让家里下人整几桌，都到我家吃，也算是咱们陈氏的团圆饭了，到了晚上再各吃各家的。”陈明启想想点了点头，这主意好，整个陈家村就这么几口人了，陈三宝现在还发达了，把大家伙聚在一起吃个午饭完全可以。“行，我一会就让我家陈曦去通知一声，那明天中午我们就占三宝便宜了。”从陈明启家出来后陈三宝先是帮着陈大宝一起收拾收拾自家的三个院子，又让下人骑马车回县里置办了一批鸡鸭鱼肉瓜子花生糖果之类过年的吃食。把家里活忙完又带着下人把陈家的祠堂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这祠堂两年没打开了，里面堆满了厚厚一层灰。原来供桌上满满当当的贡品，现在也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盘子碗，甚至连祖宗的牌位都东倒西歪的。陈三宝带着下人们一刻都没敢松懈，分工合作，把整个祠堂收拾完，已经是晚上戌时了。不论是陈三宝还是下人们，一个个都累的手脚瘫软，晚上两个婆子随便下了点面条，大家吃完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陈三宝是被冻醒的，今年承天省的冬天尤其的冷，后半夜炉子里的火慢慢熄灭以后，屋子里竟然越来越冷，哪怕盖了两层被也不行，还是被冻的哆哆嗦嗦的。同样被冻醒的还有谢掌柜，两个人起来后都直搓手，丝丝呵呵的下了地。壬寅虎年，陈家村仅存的几家在给家里贴过对联挂上灯笼后，在上午辰时准时出现在祠堂门口。以往除夕祭祖是全族的老幼男丁们按照身份地位和年龄分列进去进贡跪拜，但这一次，全部男丁加一起才四十左右，分成了两列，摆好贡品，族长念完祷词后，这两队人不到一刻钟就全都拜完了。整个过程潦草又寒酸，陈明启念词的时候几度声音哽咽，差点没说完。好在陈三宝从县里带过来不少像样的贡品，把供桌摆的满满当当的，香也烧的旺，大家看起来心里总算得到了少许慰藉。从祠堂出来，陈三宝便张罗着大家一起去他家吃午饭。这时候能省一顿是一顿，大家伙都知道陈三宝不差钱，也都乐呵的去捧场。“三宝啊，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啊。你不知道前几天族长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懵了，本以为咱们陈家村以后就我们这几家相依为命了呢。”“是啊，哎，你说咱们陈家村以前多热闹，一到晚上吃完饭大家就去晒谷场树根下面去唠嗑，那时候一家有事家家都知道。一到过年祭祖得排老远的队了。”全村的老老少少现在都在陈三宝家坐着，他们坐在热乎的炕头边，喝着清香的茶叶，嘴里磕着瓜子吃着花生，你一句我一句的，感慨着世事无常和重逢的喜悦。“哎，当初就跟着三宝一起走好了，你们不知道啊，后来咱们这真是要喝没喝要吃没吃，那村里没走的老人都是上吊没的，就是为了不拖累家里。”“那时候我们还打算上山找树皮吃，山上那豺狼虎豹也没吃的啊，都纷纷下山找吃的，隔壁的金城村就有人被下山的狼给叼走了。”“哎，这两年啊，我真是以为自己下了地狱了呢，想来就是地狱也没这么多苦吧。”原来留守的老人想到这两年的苦日子，一边感慨一边伤感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咱们不兴说这些丧气的话了，这不都好了么，听说今年还算风调雨顺，你看着今年冬天这么冷，明年指定是个好年头。”陈明启不愿过年的时候增添苦闷的气氛，及时出言打断了那几个人的话。“还有，咱们陈家村的陈三宝这次还回来当县令了，三宝有能力，还年轻，有他做咱们的父母官，那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是啊是啊，族长说的对，三宝啊，你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明水的官老爷啦？哎呀，这出去一趟回来就是个官啦，当初真应该也和你们一起出门啊。”“咱们陈家村出来的官老爷啊，以后在去镇里或者去别的村子，咱们可得好好炫耀炫耀……”正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一个婆子过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让大家伙移步另一个院子的饭厅。整个陈家村现在满打满算八十多人，一共放了七桌，炕上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每个桌子上都是有鱼有肉有酒有饭，看着这丰盛的饭菜，大家伙再也顾不得感慨和难过，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陈三宝本来想感慨两句，看大家两个眼睛全都盯着饭菜，便也没有再扫兴。看着大家吃的差不多，陈三宝举着酒杯简单的说了两句祝词便把主场交给了陈明启。“族人们，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现在虽然人少，但咱们苦尽甘来。我相信在三宝的带领下，咱们陈家村，不不不，咱们明水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多么幸运，咱们姓陈，咱们老陈家出了个陈三宝，咱们啊，有福啦……我提议，咱们一起敬三宝一杯。”“来，敬三宝一杯，祝三宝以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造福百姓……”看陈明启如此说， 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起举着酒杯对陈三宝祝道：“祝三宝以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造福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