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庞毅乘鹤

最初的尴尬过后，余下的路程，陈三宝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担忧。庞毅是他的老部下了，当初在明水要是没有他的鼎力相助，自己也坐不稳那将军之位。他出发前两人还约定战事结束后一起喝酒，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再次相见竟是他弥留之际。除了那个亲卫外，牛将军为了保护陈三宝，还另外派了八个人一起上路。陈三宝心急如焚，一行人快马加鞭，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为了缩短路程，几人专门走一些近路小路，这样只用了六天便到了郁林城，几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树木刮的和虫子咬的。陈三宝来了西南后除了最开始在始安县呆了两天，之后一直待在西南大营里，这还是第一次进入南周地界。然而陈三宝心里始终记挂着庞毅，实在没心情注意郁林城的风土人情，几人进城后直奔临时的大营——城主府。南周位置偏僻，地形复杂，气候潮湿炎热，这也造成了这里民族成分十分复杂。其中实力最强的部族就是云弗闵所在的武陵蛮，虽然表面统一建立南周，然而其他的部族首领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这郁林城便是第二大部族凌零蛮的所在地，也是南周的第二大城。郁林城与其说是个城池，倒不如说是凌零蛮的聚居地，现在被黑旗军攻下，那城主府便成了镇国公等人暂时的营帐。陈三宝拿着令牌一路畅行，到了城主府后直奔庞毅的住所，这一路他紧张的快喘不过气了。“陈将军，我家将军就等着你了，军医说就将军全凭这股意识撑着呢。”庞毅的亲卫亲自给陈三宝带路，两人脚步匆匆。“这毒这么霸道么？毒素排不出去么？”“排了，可是咱们这军医治疗外伤还行，也不擅长解毒，哪怕用了最好的药也只是缓解毒的扩散，军医都说了，我家将军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这帮南蛮子简直该死，正大光明的打不过就使这些阴招，后来国公爷抓了城里好几个大夫，可是他们宁死都不肯为将军解毒。国公爷气震怒，遂了他们愿，将城里大大小小的巫医全都处死了，连城里养蛇的也都杀了。”这西南蛮几户人人会养蛇弄虫，镇国公将城里养蛇的都杀了，这不相当于屠城了么？这手段……陈三宝不是圣母白莲花，听到这不仅没觉得镇国公残忍，只觉得大快人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有勇气养蛇咬人，就要做好失败后要付出的代价。“将军，到了。”领路的小兵在前面帮陈三宝推开了门。陈三宝深呼一口气，他早就知道再看到庞毅时他的状态一定不好，却从没想到是这样不好。原来那么高大威猛的一个人，几个月不见，竟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那皮肤像是包在骨头上一样，脸颊凹陷，眼眶发青，甚至连嘴唇的颜色也是深紫色的。此时的庞毅躺在**，双眼紧闭，胸膛的起伏都十分微弱。“庞毅……”陈三宝感觉自己的心都是颤的。“将军，陈将军来了，您快醒醒。”那亲卫含着泪轻轻推了推庞毅，然而塌上的人除了睫毛动了动，竟是没有什么反应。“将军，将军，您醒醒，陈将军来了，你一直等的陈将军来了。”那亲兵的动作更大了点。陈三宝看到这样的庞毅心如刀绞，这哪里是之前的五尺大汉，分明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庞毅，你醒醒，快醒醒，三宝来了，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快和我说吧。”也许是听到了陈三宝的声音，庞毅的睫毛颤了颤，眼珠转动了一会后终于缓缓掀开了眼帘。“将军，你终于来了……”庞毅的声音很轻，陈三宝不得不附耳过去仔细的听。“嗯，我来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就和我说吧，有什么要我做的，我陈三宝一定做到。”“回双河……那有我的妻儿，帮我……康，康先生知道……”庞毅的眼窝凹陷，但说话时眼珠鼓鼓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好，你放心，以后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会好好培养他，他想从军我就让他好好习武，他想科考，我就送他去学堂。”“我会认他为干儿子，我儿子有的他全都有！”康忱听到陈三宝的回答，想要点头，却使不上力气，急的喘息声更重，甚至双颊都犯上了两抹红。“她……身份特殊，不要被人知道……”他？她？陈三宝不知道庞毅说的是孩子还是孩子的娘，只顾一个劲的点头。庞毅说完这两句话，像是完成了任务般，双眼竟又阖上，沉沉睡去。陈三宝知道，他马上就要失去这个兄弟了。果然，在他来的第二天夜里，庞毅，这个有勇有谋的大周神威将军，陨落了。陈三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有极度悲伤。但战争时期，不论是将军还是士兵没了，都不可能好好安葬，庞毅哪怕身为一营主将，也就是一席草席卷着烧了。陈三宝将其骨灰收拾起来，准备带回双河，交给他儿子再行安葬。所有事情处理完，陈三宝才开始有时间思考。庞毅虽说以前是他的部下，但年龄比他大不少，现在至少三十六七了，他们在双河那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家世？而且他好像是京城人士？为什么要把妻儿放在双河？难道是之后在双河认识的？庞毅说他（她）身份特殊，到底什么样特殊的身份让庞毅苦苦等他，非要让他来安置？！黑旗军上下这么多人，竟然一定要等他来？陈三宝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庞毅说康先生知道，那就之后问康先生好了。陈三宝既然已经出来了，便没再回始安大营，而是留在了郁林城。镇国公知道了也没反对，甚至有一些重要的军事会议还会招呼他一起参加。这场战役打到这时候双方都被激起了火气，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程度，再打便是决一死战。不论是南周还是黑旗军方面全都做好了心理上的和军事上的准备，双方摩拳擦掌，只等一方出击便全力以赴。桂阳城和郁林城，中间只隔了一座鸡冠山，山的南侧是桂阳城，山的北侧头是郁林城，这样的地形使得绕路包抄变成了不可能。“鸡冠山之所以取名为鸡冠山，是因为它形似鸡冠，连绵起伏，一座挨着一座。据本地人说，两城除了几条大路外，也有小路可走，但小路非常偏僻，瘴气重，十分危险。”李宝山站在一旁，指着中间的沙盘对着在场的所有将军解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两城之间的主要来往通道，想必云弗闵一定已经重兵把守，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既然主路已经被封死，那就只能另外寻找别的路。“这里倒是有一条河，此河名为沧水，沿河可通往桂阳城，但此河河流十分湍急，暗礁和岔口都很多，顺河而上风险太大。”这条河根本不适合运输通航，因为水流很急，当地人连打鱼都不去。他们要是想进攻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是几万十几万的兵马，那需要多大的船能装得下？就算船做好了可以通行了，估计桂阳城那边早就得到了风声，派出重兵等在河边瓮中捉鳖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家只能把目光转向了小路，结果经过分析，觉得这几条小路没有一条是合适的。这样的会议几个主将这几天已经连续开了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没商量出来一个稳妥的办法。战事遇阻，加上庞毅去世，镇国公心气不顺，嘴上起了一圈燎泡。敌国主将心气不顺，这郁林城的普通老百姓便遭了殃。这几天城里巡查更严格，动不动就有那哭爹喊娘的哭声，不是这家汉子被抓走砍头了，就有那家婆娘被大周军队看上带走了。陈三宝有时候听到这哭声觉得心里瘆得慌，战场上你死我活那都是应该的。可现在郁林城既然已经被攻破，也算是大周的领土了，对自家子民如此行径不怕激起更大的反叛么？陈三宝只是个编外人员，哪怕心里不赞同也不会说什么，说了也不一定管用，只能自己组织材料，在城主府找了个空院落，操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制作火药。现在陈三宝做火药时已经不需要再用脑，像是身体的记忆一般，双手拿到东西就知道怎么动了。因此，陈三宝憋在小院做火药时便不免脑子里胡思乱想，有时候猜测一下庞毅的神秘妻儿，有时候又想想当前的作战计划，每一个都没啥思路。要他说，要想大军压境还是要靠几条主路，他们是近二十万人的大军，不是小猫三两只，小路和水路只能是辅路，根本运不过去这么多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浮云。但是强攻的话必然会导致南周大规模的反攻，造成不必要的流血伤亡。连年的战争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能让自己的部下活着回家才是胜利，所以还是要想点阴谋诡计。“李将军，三宝有个不成型的想法，想和你分析分析。”陈三宝这天偷偷找到了李宝山，想把自己这几天所思所想和他分析分析。他当过将军，只是一直是智囊和技术类的，现在来了西南，始终边缘化。但这样的位置反而旁观者清，能让他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战局。他觉得既然水路和小路都走不通，那就走大路，但为了避免伤亡，可以采取声东击西的战略。云弗闵不是笨蛋，他也一定知道了现在黑旗军迟迟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原因，所以他也在等。黑旗军能想到的云弗闵怎么会想不到？！也许他早已经在各个关口全部布置了兵力，就看黑旗军走哪一条了。“战争不可能做到零伤亡，只能说是减少伤亡，既然早晚要遭遇，我想着不如使计将守在那三条主路上的士兵调走一部分。”他的想法是黑旗军对外扬言要坐船渡江，并征调郁林城的所有男丁参与打造大船，黑旗军上下也组织坐船作战的演练，看起来一定要逼真，并且轰轰烈烈。然后再使个小把戏，让郁林城中某一个或者两个不安分的敌对份子知道他们其实是要走小路进攻。为了增加可信度，甚至可以派一两支队伍去探查小路，但一定要悄悄进行，看起来这是个绝密任务一般。这样明一样暗一样，然而其实这两样都是烟雾弹，南周听到风声一定会把一部分守军调走去河边和小路尽头埋伏，而黑旗军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还是从三大主路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三条主路其中两条比较狭窄，是两山之间的夹路，另外一条则相对宽阔很多。陈三宝建议黑旗军要走就走那条宽路，大军人马多，行进速度快，能达到出其不备的效果。为了作战顺利，他们可以让持有重型火器的营队先行，火器可以远距离操作，杀伤力极强，别管对方多少人，对着入口就是一顿火药伺候，保证入口干干净净。把入口处的南周兵先打退后，他们接下来再大军行进，就算有遭遇战，对方阵型已乱，也算抢占了先机，占据了主动。“李将军，这是我的一家之言，你觉得有道理就听一下，没道理只当三宝闹着玩的。”不管成与不成，先把态度摆上来。“陈将军不要妄自菲薄，李某和你同为王爷效力，地位是一样的。”“陈将军的这个计划之前有一个副将倒也说过，只是没有你说的这么详细，他只说了要通过水路佯攻。如果按照陈将军所言，我们一明一暗两个信息，没想到的是咱们就走大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宝山又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不错。“陈将军，多谢你的建议，李某这就去找国公爷，看看其他人怎么说，你随我一起！”李宝山平时很是稳重，行动多于语言。现在听到陈三宝的建议，觉得十分可行，竟一刻也不愿等，拉上陈三宝便要去找镇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