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沙关外,近乎百里之地,一处隐蔽的瀑布下。一身是血的白寄春,又累又渴,再也顾不得,整个人跃入水潭中,吸了一大口的水,才喘着大气,艰难地昂着头。“你、你——”一个攀着山壁采药的年轻人,蓦然被惊住,整个人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摔死崖下。白寄春急忙掠起身子,扶住坠落的年轻人,救了下来。未等年轻人开口道谢,白寄春便拾起了剑,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走去。“姑娘,小生读过几年书,知道大恩必报的道理——”白寄春没有听,此刻,她已经脑袋昏疼,只觉得自己快死了。死之前,她想入一趟楚地,找那位日思夜想的郎君。……“你见着了?”骑在高头大马上,徐凌云目光发沉。“见着了,小生读过几年书,知道精忠报国的道理,那女贼人,便是从这里过去,沿着山道往前。小生建议将鍕兵分两路,一东一西,那女贼人定然无所遁逃——”徐凌云不耐烦地打断年轻人的话,扔了把银子,便带着人继续往前追去。拾起银子,年轻人喜得眉开眼笑,又怕被人偷去,匆忙揣入怀里,沿着山道往下跑。跑了不多时,迎面上,又撞着了几个身材健壮的人,为首的那位,虎背熊腰,腰间挎着两柄长刀。“一个素衣女子?啊,对!我见着了,那女贼人便是往前去了,只需沿着山道,便能抓拿此贼。”言罢,年轻人干笑着捻着手指。付洪皱了皱眉,“女贼人?”“对啊,一个下贱的女贼人,她刚才救我,必然想我以身相许——”喀嚓。付洪冷冷出刀,割断了聒噪年轻人的头颅,尔后才带着身后的八个抱柱军,小心地往前追去。……白寄春并不知道,此刻在她身后,已经是有两帮人在追着。她很累,即便是解了渴,但疲惫不堪的身子,每迈出一步,都会骨头发痛。只是在很累的时候,她便突然想起,那个模模糊糊站在面前的人影。一如她做过的好梦,在塞外牛羊满地的戈壁上,她穿着好看的兽皮袍子,迎着喜人的风沙,手握着羊鞭,跌跌撞撞地朝那个人影狂奔过去。“小八哥……我走不动了,我找不到你了。”白寄春喘着大气,发青的嘴唇上,已经有血渗了出来。“我若是死了,你来寻到我的尸体,带我去塞外吧。”嘶——一声烈马的啼叫从后传来,让白寄春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翻身滚入旁边的一处山洞。身子重重着地,脑袋一昏,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等醒来之时,才发现身边燃了一堆篝火,隐约的,还看见七八个人影,在旁沉默地立着。“付叔?”撑着身子,白寄春惊喜地起身。“圣女醒了。”付洪脸色发苦,从旁取来一罐热水,以及半条烤肉。“还是付叔对我最好。”白寄春难得笑了起来,就在刚才,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付叔是来救我出去吗?”“自然是来寻你……带了二十余人,为了寻你,只剩八个了。”“付叔,对不起。”付洪脸色变得难过,“圣女,你是我看着长大,宛若亲生女儿一般。”“付叔怎么了?”“付叔……要杀你。”付洪痛苦地闭上眼,“你且吃饱,吃饱了再上路。”“付叔,这是为什么!”付洪虎目迸泪,不敢再答话,踉踉跄跄地往洞口走去。不多时,八个铁塔般的抱柱军,也沉默地拔出了长刀。“恭请圣女上路。”“是义父要杀我。”白寄春叹着气,将烤肉和水都放下,“先前我就想不明白,为何要我去守叠沙关,守、守不住的。”立在洞口,付洪身子发抖。“杀便杀吧,烦请付叔答应我一件事情,将我的尸体,送到楚地的驿馆,那时,我的好友会来带我走的,去寻一、一个人。”“付叔答应。”付洪带着哭腔,背着身重重点头。将长剑弃掉,白寄春面色变得平静,“付叔去过塞外吗?”“没去过,但听说那里并不好,只有风沙漫天。”“那付叔说错了,塞外啊,不仅是牛羊成群,夜晚抬起头,还有漫天的星星,有牛郎星和织女星。”白寄春闭上眼睛,一身染血的素白,在火光的映照中,蓦然变得无比圣洁。八个抱柱军大汉,亦是脸色发苦,咬着牙抬起手里的长刀,抬得极高。“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那,来世见了。”喀嚓喀嚓——山洞里,一道又一道的刀光闪过,惊得白寄春急忙又睁开眼睛,却发现付洪已经像一个血人一般,痛苦地杵着两把长刀,撑着身子站立。山洞里,八个抱柱军大汉,已经横七竖八地成了尸体。“付叔……”“春儿,你下山吧。”付洪脸色露出疲意,到最后,撑着身子坐在了地上。“塞外应当也有美景,日后若有空暇,便回来告诉付叔。”“我付铁刀杀人逞凶十八载,今日方知,刀冷了,心却未冷。”“春儿,去吧。”喘出口大气,付洪笑得极开心,语气也变得无比宠溺。白寄春缓过神之后,急忙红着眼睛走近,想把付洪扶起来。付洪一动不动,堆出一脸慈祥笑容。“放心,我回去和你义父说,他会明白的,他向来是个重情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