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陈九州刚放下酒杯,蓦然间,便听到了厢房之外,隐隐约约的哭诉声。还没起身,身材瘦小的朱复,已经急急跑了过去。哭声一下子渐远。陈九州皱了皱眉,心底里,早已经觉得白花镇,似乎是有些不对了。他和贾和两人,为了整个南陲,呕心沥血地制定了税赋之法,只想着用最短的时间,尽快稳定东楚的民生社稷。当然,他也明白,毕竟不能时时盯着,说不定下面的郡县,特别是偏远些的,或许会有贪赃枉法,继续倒行逆施,以至于仍然压榨百姓。朱复又急急走了回来,没等陈九州开口来问,便立即拱起双手。“陈相见笑,有几个村人入城,不慎丢了银子,我已经让他们去衙门预支了,届时归还。”听着,陈九州有些好笑。说实话,若是朱复不那么做作,或许他根本不会起疑心,但现在,分明是演过头了。作为穿越人士,他深知一点,在这等的封建时代,一个寻常的官吏,定然不会有这般的仁义。并非是以偏概全,而是久在南陲,他见得太多了。“朱复,让人撤去宴席,本相困乏了。”“好、好,陈相,我这就让人安排住房。”陈九州点点头,眉宇间越发紧皱。酒楼外面的白花镇,已然是一片暗沉的天日,不见有行人,连宵食的面摊都没有,只偶尔听得见野狗在半里之外,发出嘶吼的犬吠之声。“陈相,房间没有问题。”左龙检查了一番,走回陈九州面前,“护卫的十几个兄弟,也守在外头了。”“白宪那边呢?”“先前也派人来说,刚吃完了酒肉,但并未死醉,轮流派人来值夜。”“这样最好。”“陈相莫非是怀疑——”陈九州沉默点头,“左龙,你怎么看?”“我是个粗人,但我知道的是,若是那个朱复问心无愧,这等时候,该派一名舞姬来侍寝了。他不敢派,便是在假装清廉,不符合官场的作风。”陈九州怔了怔,远没有想到,左龙居然还有这般的见解。“说的不错。朱复太刻意了,总想在本相面前演戏。”“陈相的意思是?”“本相怀疑,下法的赋税事宜,他根本没有照做。”“也就是说,多余的赋税,都被中饱私囊了?”“很大可能。”陈九州叹了口气,他是知道的,这等的赋税改动,估摸着会动很多人的蛋糕。虽然是说,南陲境内实则没有什么大的世家门阀了,但不管怎样,利益驱使之下,总会有人会见利忘义,迷昏了头。“陈相,那我等如何?”“左龙,让白宪带人入城。”想了一番,陈九州冷冷开口。伤及朱复这些人的利益,就算他是东楚陈相,在这等的偏镇之中,也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另外,他并不想在此地,浪费太多的时间,索性把白宪召入城里,快刀斩乱麻。“陈相放心。”左龙抱了个拳,并没有走楼梯,而是仗着轻功,直接从木窗跃了出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拍了拍怀里的竹书,陈九州松了口气,才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等着即将入城的大军。……乓。一个要挡着的郡兵,被白宪抬手一个巴掌,便扇飞了十余步外。从生死沙场下来的楚士,哪里是这些守城的小兵能比的。“这位统领,为、为何连夜入城?”另几个郡兵,急忙惊声发问。“闭上尔等的狗嘴,本将奉陈相的命令连夜入城,谁敢阻拦!”白宪怒声长吼,索性“锵”的一声,抽出了长刀。白宪的声音,惊得跑来的两队郡兵,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再拦。……“什、什么!”一座隐藏在城中的精致府邸,朱复一脚踢开身边娇艳的小妾,急急穿着衣服起身。“陈相让大军入了城?”“朱大人,确是如此!那些士卒还打了人。”“快,去看看!”朱复面色仓皇,心头登时有不好的预感。这该死的东楚陈相,天知道怎么会突然来白花镇。若是被查出来,他并未按着税赋之策,反而还在中饱私囊的话……朱复不敢再想下去,不知觉间,奔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朱大人,那些贱民,有许多跑到陈相那里告状了!”跑着的朱复,一下子脸色苍白地栽倒。他已经很小心了,小心到还让自家的几个小妾,专门去扮了一回村妇,只以为能骗过陈九州的眼睛。想不到,还是出了问题。原先还想着,等陈九州离开,便小心一些,收敛一些。“朱大人,陈相有请!”一个满身萧杀的东楚统领,带着上百人的楚士,冷冷走到了倒地的朱复身前。“本官身子不适……”锵。小统领冷笑着抽刀,“朱大人想清楚,我家陈相是个怎样的人,谈笑间灭杀敌军三十万,这偌大的南陲四州,可都是我家陈相带着人,一刀一剑打下来的。”朱复颤着身子,终归是起了身,有气无力地往前走去。“余下的官吏,也一起押到酒楼前的空地。”上百个楚士,在夜色之中,冷冷提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