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色锦袍的青年,剑眉星目,神情平静,举止有礼,不卑不亢,脊背一如既往地挺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弯下骨头。赵晋跪在地上,能够隐约察觉到上方有些灼热的视线,他低着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赵乾是怎么回事?“快起来!快起来!”好一会,赵乾才回过神来,一手扶着龙椅,一手朝前伸,身体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赵晋利落地站起身,心中更是不解。赵乾隐约也知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他按捺下胸腔内的激动,视线却依然控制不住地带着热度,落在了赵晋身上。昨夜,他遣人去调查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昨日深夜。赵乾眉目微沉,坐在龙椅上,暗暗思索着,应当如何封赏赵晋。忽然,殿内响起布料摩挲的声音。赵乾蹙了蹙眉,却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一个黑衣人在赵乾面前单膝跪下,“陛下,已经查清楚了。”直至听到这句话,赵乾的神情才有了几分变化,“结果如何?”声音太过急切,赵乾却完全顾及不上。“赵晋,的确是陛下的亲生儿。”短短一句话,赵乾却仿佛被震懵了。虽然早有准备,但真的确定时,赵乾的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一时竟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赵晋,当真是他的儿子?他与宁欢的儿子?喜悦与酸涩,交错着占据了赵乾的心神。当年,他没有想到,只是那么一次,居然就会留下了赵晋。那时候,酒气上涌,加上多年的求而不得,贪欲、色欲,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心神,赵乾没有多思,直接就做了。事后,他只来得及帮宁欢清扫尾巴,没有让赵毅发现。后来听闻宁欢有孕时,他也曾经奢望过,可是梁王府一直平静无波,渐渐的,赵乾就死了心。毕竟,倘若当真是他的孩子,梁王估计会有所发觉,而不会半点动静都没有。暗卫将自己调查得来的,悉数告知赵乾。不待暗卫说完,赵乾忍不住打断问道:“既然之后不过两日,梁王就与宁欢行房,那如何确定赵晋是朕的孩子?”暗卫解释道:“赵大人出生时,大夫曾经说,宁夫人这个胎儿,正好足月,一日不多,一日不少。”“只是这话,是当时的大夫,有些感慨地道出,无论是宁夫人还是梁王,都不曾知晓。”所以,一直以来,知晓内情的宁夫人,不知道赵晋究竟是谁的孩儿,不知内情的梁王,也无从察觉。赵乾由衷感激那位大夫没有让此话被梁王知晓。如若梁王此前就知道,赵晋并非是他的儿子,恐怕……赵乾闭了闭眼,恐怕他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赵晋。这可是他与宁欢,唯一的孩子。想起宁欢,赵乾心中一痛。他浅浅叹了口气,“朕让你去查清赵乾此前在梁王府的经历,调查得如何了?”“已经悉数查清。”暗卫将其一一告知赵乾。随着暗卫的话音落下,赵乾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最后,赵乾狠狠一拍龙案,“岂有此理!”这哪里是为人父亲?只怕是仇人吧?赵毅分明不知晓赵晋的身世,却依然如此对待他,简直不配为人!赵乾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同时心中对宁欢与赵晋的愧疚更加深了。……望着下首的赵晋,赵乾将思绪拉回,他叹道:“这些年来,你辛苦了。”一直等赵乾开声的赵晋,乍然听见这话,目光越发迷惑。“陛下?”赵乾没有解释自己的失态,只是道:“朕近些日子才知晓你在梁王府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说到此处,赵乾的声音顿了顿,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抬起头,让朕看看你。”赵晋抬起头,被赵乾打量的同时,他也暗暗打量着赵乾。不得不说,赵乾与赵毅两兄弟,长得既相似,却也不相似。五官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赵毅显得更加粗犷,身上常年带着戾气,神情也更加高大,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一个武夫。而赵乾则要修长瘦弱许多,肤色也较之赵毅更加白,穿着龙袍既有帝王的威严,同时也无法掩盖他身上的文人气质。赵晋听闻先皇也是马背上的帝王,说得好听些是骁勇善战,说得难听些,是穷兵黩武。难怪先皇会更加喜欢赵毅,而非是赵乾。赵毅显然要更加像先皇。只是,赵晋心中忍不住嘀咕,赵乾怎么会这么亲和?这可半点不像是之前接触的模样,难不成,没有当面接触,会容易判断失误?心里思绪翻转,赵晋面上半分不显。与这些人打交道多了,赵晋早就练成了面不改色的本事。倘若凡事都摆在脸上,这些老狐狸只怕一眼就能瞧出你心中所想,到时候当真是被玩死都不知道。坐在龙椅上的赵乾,越看赵晋越是满意,越是觉得他与自己相像。不过,赵晋的确是不像是赵毅一般,五大三粗,不过也不像赵乾一般瘦弱。“你在云州城的这一年怎么样?云州城那么冷,可有……”赵乾直接站起身,走到赵晋面前,絮絮叨叨地念了许多关心的话。听得赵晋愈渐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断。赵乾看起来,当真要比他以为更加好相处。但是对方的这种关心,让赵晋有种别扭的感觉,也颇为不适应。“多谢陛下关心,臣的身体尚好,并未觉得冷。”赵乾瞬间板起了脸,轻斥道:“你们这些人,就仗着自己年轻,总是胡来,现在不觉得冷,老了有你们好受的!”这训斥,就像是长辈看见操心的晚辈,忍不住训几句。赵晋不知赵乾葫芦里卖什么药,此前传信,信中,赵乾不仅未曾多半句关心之语,还会偶尔试探。莫非是因为自己亲手除了梁王,赵乾现下信任自己,没有猜忌后,长辈的慈爱之心就冒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