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未回过宗族,但陆沉对族中还是有些了解的,拢共有四房,按照陆家一贯立长的传统,宗族从来都是由大房的人执掌,而老太爷陆云笙,便出自于大房,也就是现如今陆氏宗族的掌门人。陆沉这一脉,乃是二房,如果有一天大房断了香火,按照规矩,他这个二房的唯一子嗣,就得全权接手整个宗族。不过大房四世同堂,开枝散叶,子嗣繁盛,绝无断了香火的可能,何况陆沉连进祖宗祠堂祭奠的权利都被剥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即便大房香火断绝,家主之位也轮不到陆沉的身上。当然,陆沉也不稀罕,回宗族只不过是想修复和族老的关系,再不济也得夺回进祖宗祠堂祭奠的权利,免得被千夫所指,误了生意上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陆氏宗族传承到现在,各房之间的血脉情分已是渐渐寡淡,尤其是陆沉这一脉,久于京都,若非这个世界对宗族的观念极为看重,便犹如枷锁,无法挣脱,先祖灵位亦在宴阳的祠堂之中,恐怕早就和老家这些血脉微薄的亲戚们断了联系了。等待良久,下人回来了,说道:“老太爷说了,他不想见你,还说你已和陆氏一族再无瓜葛,往后莫要再上门来,请回吧。”被拒之门外,这个结果陆沉早就预料到了,可如果这就打道回府,委实不是陆沉的风格,当即笑了一笑,视那下人如无物,便要强闯进去。那下人一惊,连忙将陆沉拦住,急道:“老太爷已经说了不想见你,你难道还要强闯不成?休怪……休怪我报官府!”陆沉哈哈笑道:“陆某虽然未曾回过宗族,可到底是陆氏族人,如今回家祭奠先祖,有何不可?就算是官府来了,难道还能治陆某一个强闯民宅的罪名?”孙不三是个粗人,做事亦是简单粗暴,将那下人的脖领狠狠揪住,眼睛一瞪道:“瞎了你的狗眼,就算是官府来了,也得对我们陆参军毕恭毕敬,你竟敢拦着不放,想吃苦头吗!”下人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大摇大摆的走进陆家老宅,前厅门口闻声已是聚了一群人,其中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愤而迎了上来,怒道:“你这个陆氏的不肖子孙,竟然还有脸回来!竟还敢强闯进来!你……你简直是放肆!”紧跟着又有个略显臃肿的中年老爷冷笑道:“陆沉,当初你鬼迷心窍,非要娶那青楼妓女,老太爷为了维护陆家的名声,千里迢迢去京都劝说于你,结果却被你赶回了晏阳,你既然连这等数典忘祖之举都能干得出来,还回来作甚?莫非是爵位被夺,那妓女也离你而去,活不下去了,便想起宗族,想要回来打秋风么。”这二人陆沉都认得,脾气暴躁怒火雷霆的那个是三房家主陆寒爻,阴阳怪气冷言冷语的那个是四方家主陆瞻卿,当初老太爷去京都劝说定远侯,这二位也跟着一道,没少遭定远侯老兄的白眼。“三叔四叔,火气别这么大,小侄曾经再是混账,到底还是陆氏子孙,如今回来祭奠祖宗,有何不可?”陆沉笑着说道。陆寒爻怒道:“你也有脸自称是陆氏子孙?原以为你强娶那妓女已然够荒唐了,没想到你竟然连爵位都给败了,你、你……”越说越是气愤,胸膛都不由剧烈起伏,咬牙道:“你数典忘祖,忤逆不孝,陆氏没有你这样的子孙,给我滚出去!”定远侯老兄干得那点事委实令人恼火,若是平时被人指着鼻子如此训斥,陆沉定当还以颜色,奈何这位三叔说的句句属实,顶着定远侯老兄这副皮囊,陆沉着实没什么脸面反唇相讥。无奈,陆沉只能依旧和颜悦色道:“小侄已经知错了,此番回来正是向老太爷以及三叔四叔还有众族老长辈请罪来的。”陆瞻卿拂袖道:“不必了,我等和老太爷还有要事相商,就不留你了。”陆沉恍然,怪不得人这么齐,原来是在商议事情。三房四房都到了,想必不是小事,陆沉诧异道:“可是宗族面临什么困难?若是如此,二位叔叔不妨告诉小侄,小侄或许能帮上一些忙。”三叔陆寒爻的情绪本来已经稍微稳定下来,闻言登时忍不住怒道:“你还有脸幸灾乐祸!若非你将爵位丢掉,我陆氏宗族岂能在顷刻间一落千丈?现在什么小猫小狗,都敢骑在我们的身上作威作福!你说的没错,宗族确实遇上了困难,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无能,将祖宗爵位丢掉,以至于那些见风使舵的盐商,竟敢撕毁契约,改和别家做生意……这些也就罢了,现在因为你的爵位被夺,陆家已经沦为了垃圾,连狗路过都懒得闻上一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你毁了整个陆家!”陆寒爻怒火濒临顶点,说着竟是要冲向陆沉,两边晚辈见状连忙将他拽住,好言宽慰。陆沉这回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三叔四叔如此气愤,原来是因为宗族没有了爵位,地位较比以往一落千丈,现在无人敬畏理睬了。摇了摇头,陆沉不由冷笑一声,这三房四房若是只斥责自己数典忘祖、忤逆不孝,自己还真就无话可说,可居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和颜悦色了。宗族能有如今这般显赫,可以说都是沾了自己这一脉的光,如今自己这一脉没落了,这三房四房没了往日的风光,竟然便将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对自己兴师问罪,自己这一脉,难道是欠他们的?“三叔。”陆沉笑呵呵的叫了一声,然后说道:“原来你如此生气,不是因为我娶了妓女,也不是因为当初小侄将您和四叔老太爷赶走,而是因为我丢了爵位,你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风光。”陆寒爻一愣,随即气的直哆嗦道:“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和我有甚关系!我是不忿陆氏一族,居然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