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被推出闺房,不由苦笑,随即让下人备车,先到孙不三先前所居客房外的雪窝子里,将贼首成霸天的头颅给掏了出来,然后才出府坐马车前往千香阁。为了预防头颅腐烂,在还未落雪前,孙不三便找来冰块同头颅密封在一起进行冷存,所以成霸天的首级保存还算完好。不过陆沉却是毫无惧怕之意,也并不觉得有何令人作呕,在东境时,再恐怖、再恶心的画面他都曾亲身经历过,区区死人人头,实在是不足为道。成霸天的头颅被棉布紧紧包裹,依稀能看出面部轮廓,无须打开,恐怕也能猜想出这是一颗人头!唯恐苏晴害怕,路上陆沉特意去买了个盒子,将头颅装了进去。到了千香阁,见陆沉捧着个盒子,去而复返,苏晴放下手中活计,迎了上来。苏老头也在。有苏晴这等精明强干的孙女,他也是落得轻松,正坐在角落,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头戴羊皮帽,身旁桌子上烫着一壶热酒,偶尔小酌,甚是惬意。见陆沉进门,老头惬意不起来了,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陆沉面前,哈腰笑道:“贵人您回来了,听晴儿说,上午您便来了一趟,小老儿当时不在,也不知晴儿有没有怠慢了贵人。”在齐国,身份地位高于自己的,皆可称之为贵人。而陆沉不管真实身份为何,但同千香阁到底是合作关系,地位平等,但苏老头还是没有改变对陆沉称呼的习惯。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想改,因为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对陆沉的尊敬。旁人都以被称为贵人为荣,但陆沉却觉得这个称呼委实别扭,也曾对苏老头说过莫要拘泥,直呼名字就是,可苏老头不肯,陆沉也无可奈何。见苏老头对自己一如既往地恭敬,甚至点头哈腰,陆沉无奈苦笑,摆手道:“都是自己人,哪里谈得上怠慢,老伯这番话,可是对陆沉疏远了。”苏老头面色一变,唯恐陆沉误会,便要解释。苏晴见状插口道:“陆大哥上午刚走,此刻又回来,是有何事吗?”陆沉点点头,说道:“苏姑娘,苏老伯,咱们借一步说话。”走到店铺后面的院子里,见这里空无一人,陆沉停下脚步。见他神神秘秘,苏晴奇道:“到底是何事?”陆沉说道:“当初苏姑娘你曾对我说,你的父母是被卧龙寨大当家成霸天所杀,对吗?”不知道他为何无缘无趣问起这个,苏晴怔怔点头。苏老头叹道:“那天杀的山贼,夺财也就罢了,还要人性命,可怜晴儿年纪轻轻便失去爹娘,同我这么一把老骨头相依为命,受尽冷眼,唉!”苏晴眼圈微红,脸色却是如常,不见悲伤怒意,平淡道:“爷爷,不要再说了。”陆沉何尝看不出这丫头是在故作坚强,当即将装有成霸天头颅的盒子放在石桌上,说道:“这盒子里面,就是成霸天的项上人头。”苏晴闻言终于绷不住了,顿时花容失色。苏老丈更是大吃一惊,骇然退后几步,望着那黑漆漆的盒子,颤声道:“成霸天的头,在这个盒子里面?”陆沉点头,说道:“回京时,我遇到一群山贼拦路,那匪首自报家门,说是卧龙寨大当家成霸天,我当时觉得这名字耳熟,仔细一想,才想起苏姑娘曾说起过,杀死你父母的正是此人,于是便顺手将其头颅割下,带回京都,以慰你父母在天之灵。”随着他话音落下,苏晴已是泪流满面。她本也是天真烂漫,内心柔弱,可父母早亡,看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才逐渐变得坚强。可哪怕再是坚强,眼见杀父母仇人的头颅就在眼前,她岂能无动于衷?泪水如决堤一般,她强忍着泣声,转过身,当头就要对陆沉拜倒。陆沉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扶住,不知所措道:“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苏晴咬唇,说道:“陆大哥替苏晴报了杀父母之仇,还特意将这恶贼的狗头带回来,苏晴无以为报。”陆沉苦笑道:“举手之劳,你我是朋友,遇到你的仇人, 我顺手将其解决,这都是应当应分的,除非,你不拿我当朋友?”苏晴这才罢休,抹去脸上泪水,深吸口气,说道:“陆大哥,恩情无以为报,苏晴想要将千香阁都给了你,以来回报万一。”苏老头一愣,随即面露焦急之色,想要阻拦,却深知他这孙女的脾性,执拗固执,一旦决定何事,就算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劝也是无用,况且此刻还当着陆沉的面,只能默默叹气,在一旁干着急。能拿千香阁九成的股份,陆沉已经很心满意足了,事实上要是早知道苏晴如此精明强干,当初陆沉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拿九成那么多,此刻听苏晴竟然要将千香阁双手奉送,陆沉连忙拒绝道:“说了举手之劳,如果你非要报答我,可就是着实见外了。”生怕这丫头执拗,说完佯装不悦,沉声道:“看来苏姑娘根本没拿陆某当朋友。”苏晴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来陆沉是故意如此?知道陆沉是真的不图回报,只能将报恩的念头暂时压抑在心中,凄然笑道:“苏晴没有朋友,如果有的话,也就是陆大哥你。”这话说的委实令人心疼,陆沉内心不由生出一股柔情,和声道:“这就对了,既然你还将陆某看作是朋友,就莫要想着报恩,忒也生分了。”苏晴微微颔首,看向石桌上的盒子,眼中仿佛有股怒火在跳跃,声音却依旧冷淡道:“我想要将这狗贼的人头带到爹娘的坟墓前。”陆沉点头道:“应该的,我陪你去。”老苏头道:“当初将晴儿的父母草草下葬,连石碑都掏不出银子买块好的,这些年来风吹雨打,只怕已是千疮百孔,现在一切都好了起来,是该给晴儿父母换块新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