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陆沉是在刁难,拔都不由在心底痛骂左王是蠢货。本来和谈一事,即便突厥是以败者身份对谈,但拔都自衬逞口舌之利,兴许还能转圜回几分余地。但被左王这么一搅和,全盘计划被打翻,大齐彻底占据上风,拔都只觉纵使舌灿莲花,怕是也回天乏术了。“该死!”拔都暗暗咬牙,对拔都的愤怒无以复加,心道待迎回图扎格,定将此事秉明,剥夺剌都的左王身份。如此无脑莽撞不计后果之人,迟早会为突厥惹来大祸!深吸一口气,将怒火暂时压抑住,拔都对陆沉拱手道:“大人莫恼,左王只能代表他自己,我突厥子民,无不是翘首以盼能同贵国握手言和。现在突厥由在下暂领,一切事务,在下都可全权做主,左王是何态度,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哦?”陆沉问道:“你当真能做突厥的主?”拔都点头道:“暂能!”陆沉看看左右同僚,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给突厥友人一个机会,再同他们聊聊?”王玄安等人装模作样劝道:“那就聊聊吧。”众官僚又相继坐了回去。陆沉目视拔都,有些不耐烦道:“聊聊可以,但有一点,在你突厥设立军镇、设立监察司这两项,没得商量。如果你们的结果是仍然断不接受,那么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我等扭头就走,咱们直接战场上见。”听陆沉说的不留一分余地,拔都也摸不清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权利决定同突厥再度开战。默然良久,拔都叹道:“如果是其它条款,拔都还可以做主,但设立军镇,设立监察司,兹事体大,拔都若是同意,无异于是在卖族!所以恳请诸位大人,能否让我族可汗图扎格出面决定?可汗乃荒原之主,众狼之王,如此天大的事,唯有他才能定夺。只要可汗同意,突厥子民就不会有谁胆敢质疑。而在下若擅自答应,恐子民不理解,到时怕是会有阻力。”陆沉沉吟颔首道:“你考虑的倒是周全,只是你族可汗现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他掀起战争,罪恶滔天,不审判不能平我大齐民心!现在只待三司会审,想要将他提到鸿胪寺来,恐怕有些困难啊。”拔都面色大变,急道:“我等已然抵京,贵国为何还要审判我族可汗!”陆沉声音霎时冷了下来,“你等是已抵京,可是商量出结果来了吗?我大齐提出的诸般条款,你们可签署了一条?本官乃鸿胪寺官僚,主管对外之事,但刑部可不管你们是何想法,他们只管将图扎格这个战犯定罪!”拔都焦急之色渐渐消失,转而恢复于平静,终于明白陆沉是在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条款上的内容,那么可汗图扎格,怕是就得被大齐审判定罪!可是他不信大齐真会将图扎格杀死或是囚禁!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样做对大齐根本没有丝毫利益可言!见这位智者竟是没了急色,陆沉眼珠一转,哼道:“本官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定是认为我大齐不会杀图扎格,因为昏聩的图扎格回到荒原,对大齐有着长远的利益,而若将其杀死,荒原新主上位,大齐恐难把握,对吗?”这等心照不宣的事,他拿到明面上来说,饶是拔都就是这么想的,也不由一凛,想不通陆沉为何要说这个,他接下来又要想说什么。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拔都也不欲再虚以委蛇,干脆爽快利落道:“难道不是吗?”陆沉哈哈笑道:“拔都啊拔都,你也太小看我大齐、小看我朝陛下了,我大齐幅员辽阔,上下一心!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在大齐面前,你们突厥不过如渺小蝼蚁,试问巨龙俯瞰蝼蚁,意欲将蝼蚁吞掉,还需瞻前顾后吗?”拔都皱了皱眉。陆沉冷笑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当我大齐对你们的可汗定罪的那一刻,就是我齐军入荒之时!蝼蚁虽小,但成群的闹事,却也麻烦,不如将尔等老巢淹没,永绝后患!”威胁,赤luoluo的威胁!拔都拿不准陆沉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也根本不敢去赌陆沉的话是真是假,因为对于如今的突厥而言,唯有可汗图扎格重回荒原,驻扎在赫连山的齐军撤退,才是对突厥最大的利益,而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不敢拿整个突厥的未来当赌注,便不得不投鼠忌器,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对陆沉拱手道:“大人的意思,在下都听明白了,如若我族可汗答应签署这些条款,还请大人在其中斡旋,请贵国朝廷释放我族可汗。”陆沉一笑道:“你突厥是怀诚意而来和谈,我大齐又何尝不是?我大齐天朝上国,位居中央,对尔等蛮族,素来皆如对孩子一般。孩子吵闹,只要悔改知错,我大齐岂会与尔等一般见识。”拔都拱手道:“贵国宽仁,我等实在是羞愧!”陆沉沉默片刻,忽然淡笑道:“本官与阁下,也算是老相识了,不妨给你透露个秘密。”拔都道:“大人请讲。”陆沉左右看看,低声道:“我朝陛下宽厚仁慈,对尔等从不欲动武,而是素来采取怀柔态度。陛下曾亲口对本官说,只要这次你突厥能知错就改,甘愿付出代价,大齐亦不会将尔等往绝路上逼,定当不遗余力帮助你蛮族,助你蛮族渐渐摆脱贫困寒冷,你们吃饱穿暖,也就不会再刀尖舔血,同我大齐作对了。”交浅言深,实不寻常,拔都何许人也,登时起疑,皱眉道:“天可汗真是如此说的?”陆沉笑道:“本官还能假传圣旨不成?”拔都心生怀疑,聪明人的特点,就是从不轻易相信别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大齐素来自诩天朝上国,眼下又打了胜仗,以胜者的姿态对待突厥,恩抚怀柔,倒也不是很难理解。但……拔都还是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