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似乎是故意卖起了关子,但陆沉却是既不着急,也不好奇。他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鸿胪寺也好,还是六部也罢,无论在何处做官,对他来说皆是一般无二。他的沉稳,让文帝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也不欲再讳莫如深,说道:“你文武兼备,能力非凡,倘若继续将你放在纯粹的文职上,未免屈才,所以朕思来想去,决定派你到督监院去。”“督监院!”陆沉大吃一惊。也怪不得他反应如此激烈,要知道督监院可不是等闲机构,在文帝继位以前,实可谓权势滔天,令人闻风丧胆!其内督百官,外监列国,权利巨大,更因直接听命于帝王,就连内阁都不敢掣肘干预办事。在督监院如日中天时,谍报网几乎覆盖天下,列国皆有督监院耳目出没横行,刺探情报,可以说大齐能有今时今日之繁荣安定,督监院可谓功不可没。当然,所谓盛极必衰,督监院权利过盛,且监察大齐百官,素来不心慈手软,而是狠辣跋扈,导致百官怨声载道,屡屡上书弹劾,然历代齐帝,对督监院甚为倚重,皆是置若罔闻,直到文帝继位,突然下令取消督监院监视百官的权利,督监院才终于迎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在内阁首辅杨文昭等一干儒家重臣的联名上书下,历数督监院无数罪状,其时督监院院长黎崇被扣上谋逆罔上的罪名,在狱中含屈自尽,督监院被大清洗,院中那些曾经不可一世权势滔天的人物,或是被下狱,或是被革职,都察院就此由盛转衰,一蹶不振。如今的督监院已然是风光不在,虽仍然保留有弹劾、谏议、对外刺探谍报等权利,但失去皇帝信任倚重,且经历过满朝倒督监院的风波,却是谁也不敢再展露锋芒,唯恐再被清算,从上至下,皆都是谨小慎微,不敢作为。督监院现在实可谓再边缘不过的官署衙门,谁若是被派到那里为官,不啻于被放逐,所以陆沉不由惊异。说是不想屈了自己的才,却要将自己派到督监院去为官,这不明摆着就是想要自己在那屈死吗!难道文帝是打得鸟尽弓藏的主意?陆沉心里嘀咕,可又觉得这个可能性着实微乎其微,文帝就算想要过河拆桥,也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文帝此举,实在耐人寻味。“不知陛下想要微臣到督监院任何职。”陆沉拱手问道。文帝淡然道:“先去做个副院长吧。”督监院副院长,从三品官职。若是放在从前,督监院副院长,可是连内阁阁老都得礼敬三分!虽然如今不比从前,但相较于陆沉原本的鸿胪寺少卿一职,转任督监院副院长,确是正儿八经的擢升,不存在明升暗降,毕竟督查院手中仍握有极大权利,只不过是不敢滥用而已。陆沉本来就不想被事务繁忙缠身,只欲图个清闲自在,而到督监院这等养老衙门任个二把手,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绝好去处,当即拱手道:“微臣谢陛下恩赏。”文帝哼道:“你先别急着道谢,督监院被搁置多年,百废待兴,然院长杜鹤翁胆小怕事,近来更是抱恙在家,不问公事,你到了督监院后,务必得将这摊子给朕重新张罗起来。眼下列国局势复杂,我大齐虽偏安一隅,但也需未雨绸缪,为了避免将来被动,瘫痪多年的谍报网,也是时候该重启了。”陆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原来文帝是想重新启用督监院!督监院曾经可是如同压在百官头顶的一颗大石,当时在儒家的主导下,朝野上下一心,终于将其掀落深渊,可如今文帝竟然又要重新启用督监院,只怕百官又要睡不好觉了。陆沉不由凛然,百官如若睡不好觉,还不得将矛头全都指向自己?毕竟如文帝所说,自己此去督监院虽说官职是二把手,但身为一把手的杜鹤翁却是已经撂挑子不干了,督监院实际上自己才是老大!如若督监院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做这个一把手倒是无须顾虑些什么,但如今又要被文帝重新启用……曾经督监院一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场景,百官恐怕仍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文帝让自己做这个督监院副院长,无异于是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陛下……”陆沉不由打起了退堂鼓,如果文帝只是单纯的想要重启瘫痪的谍报网,这倒是不打紧,可怕的是文帝另有别的计较。督监院的没落是儒家一手主导,如今文帝想要重新启用督监院,是否同内阁等儒家重臣商量过?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文帝已经对儒家没有耐心了?重新启用督监院,就是特意释放的一个信号?陆沉可不想去做冲锋陷阵的愣头青,一般这种人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见他有些顾虑,文帝面无颜色道:“陆沉,朕清楚你在想些什么,其实你大可无须有此顾虑,想要得到朕的倚重,你还得更加努力才行,一旦朕放心将某些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的时候,到时朕可以保证,无论是谁,都扳不倒你!”陆沉是个聪明人,这话对他来说近乎就是挑明了,不由心情更加沉重。文帝默然良久,忽而一笑道:“陆沉,不要顾虑曾经犯过大错,便推三阻四,唯恐有失,朕不是心胸狭窄的帝王,否则焉能将你短时间内提拔到三品大员的位置上?只要你尽心尽力,朕必定不会浪费你的才能,朕对你寄予厚望!”帝王说话,哪怕是漫不经心的言语,都得仔细推敲揣测,先前分明意有所指,结果转瞬便又欲盖弥彰,陆沉可不会觉得文帝说的这些当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先前那番话恐怕才是其主要用意。更重要的事情,究竟什么才是更重要的事情?比重启在列国的谍报网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