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慌忙拱手道:“臣惶恐!”文帝双眼微眯,狭长的缝隙中隐隐透着锐利的光芒,声音却是不急不缓,亦听不出丝毫喜怒,“杜鹤翁此人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以至于我大齐在列国苦心经营的谍报网瘫痪多年,你到督监院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召鹰卫旧部,将在东晋的谍报网重新启动。”陆沉一楞道:“为何首选东晋?”也怪不得他如此疑虑,在列国中,最好战具有侵略性的是西楚,而实力最雄厚的是南梁,至于东晋则稀松平常的紧,也就是祖宗底子打得好,否则早就在“战国四雄”中除名了。按理说文帝意欲重启在列国的谍报网,首选应该是对大齐具备威胁的楚国和梁国,而先选中对大齐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的东晋,此举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文帝负手道:“重启谍报网,是为以后愈发复杂的天下大势未雨绸缪,赢得先机,东晋虽国力羸弱,但却距离大齐最近,天下诸国,唯一能直接对大齐用兵的,也就是东晋了。”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但陆沉还是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东晋虽然距离大齐最近,但国力较之大齐弱得不是一星半点,且皇室醉生梦死,上行下效,朝野盛行奢靡之风,只会躺在祖宗攒下的家底上吃老本,这股歪风邪气甚至在军队中蔓延,当兵的亦被腐蚀,只知贪图享乐,而全无血勇方刚。这样的国家已经毫无斗志,举国上下都不欲战,如若真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刻,自保尚且不及,又岂敢对大齐用兵。需知大齐的综合国力,在天下列国中,不说独占鳌头,至少也能位居老二,也就是南梁能够勉强压过一头,且因周遭群蛮环伺之故,军队的战斗力甚至能够比肩西楚!东晋在列国的眼中,恰似一头肥羊,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挑衅猛虎?文帝不会想不到这些,但还是觉得第一个重启谍报网的国家,应该是东晋,所以在陆沉看来,这其中必定有隐情。给皇帝干活,根本不可能事事都弄得清楚,如果能猜测出一二来则罢,云里雾里亦是无妨,埋头苦干就是,知道的越多,反而是一种负担。陆沉拱手道:“微臣对督监院的事物一无所知,对谍探一类的事亦从未涉猎过,承蒙陛下委以重任,但微臣只怕一时三刻很难就将这差事办好。”“不急。”文帝转身,看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张列国舆图,淡然道:“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朕也没指望你一年半载内就能重新将谍报网恢复,但以你的能力,朕相信你一定能将这差事办妥。”陆沉汗颜道:“微臣只怕力有不逮。”文帝目视舆图,突然双指点在上面的一个位置,说道:“陆沉,你觉得倘若未来天下局势有变,到了全面开战问鼎至尊之时,我大齐该何去何从?”陆沉寻思片刻,说道:“当然是趁机夺取天下霸业!”说完偷偷瞄了一眼文帝手点的那个位置,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商皇畿!陆沉不由一震。原来陛下早有此意!商皇畿并非是某一国的京都,而是商朝最后一片苟延残喘之地。根据定远侯的记忆,这天下原本属于商朝,奈何百十余年前,商皇庸碌无能,导致商朝式微,坐视天下群雄并起而无力回天。如今天下间最强大的四个国家梁、齐、楚、晋就是从那个时候脱颖而出的,时至今日业已是占据天下大半,而商皇朝一再沦落,已是只剩下不到八百里土地,名义上仍是天下共主,但即便是那些边陲小国,也已不将其放在眼中,更不用说是战国四雄了。商皇畿存在的意义,就是平衡诸国,谁若是胆敢打它的主意,就是决心问鼎至尊,到时必定被诸国共讨之。十五年前纵横家甘衡佩戴三国帅印,差点将楚国毁灭,就是因其时西楚自得有吞噬天下之力,欲灭亡商皇畿,这才使得甘衡能够轻松说服齐、梁二国,与晋合兵攻楚。而后来三国联军势不可挡,连下楚十二洲,只消继续高歌猛进,未尝不能将楚国彻底毁灭,结果临了齐、梁两国突然撤兵,只晋一家,无以为继,也只能放弃灭楚之心。其原因就在于两个字——平衡。商皇畿的作用就是平衡诸国,否则早就被灭了不止一百八十遍了。而文帝眼下手点商皇畿,谁又能保证,他不是没有问鼎至尊的野心呢?不过说来也是人之常情,试问哪个有作为的皇帝,不想在任内完成惊天动地之壮举?创下后世高歌传颂的丰功伟绩!文帝的这个“文”字,是其重用儒家所得,但依陆沉看来,这位陛下的骨子里,却是杀伐果断,有吞吐天下之雄心壮志!而攘外必先安内,文帝先前说的那番话,也隐约透露出这一点。陆沉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只消做上督监院的副院长,便再也难以抽身,往后恐怕只能是生死有命了。这种感觉绝不是无端生成,而是有迹可循的,陆沉自衬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颇准,给文帝这等深藏不露的老板打工,只能说危险与机遇各掺一半。风险是与回报成正比的,陆沉本不想置身官场,但既然搅和进来,他不介意搅个天翻地覆,绝不能做条咸鱼混吃等死!因为那样只会死的更快!一旦进入权利场,就得拼命的往上爬,爬到谁也触摸不到的顶点,那样才能规避一切危险。天下至高的道理,皆是殊途同归,做官亦如带兵打仗一般,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因前世卧病在床的缘故,这一世陆沉的性情变得煞是尖锐,一直都是锋芒毕露,即便刻意隐藏,也掩饰不住那股子锐气。在他的字典当中,唯有前进,而从无退缩!既然做了官……那就要做站在权利中心最顶点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