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争仿佛已正式拉开帷幕,而置身于其中,并扮演着重要角色,陆沉有些忐忑的同时,不禁充满期待,接下来又该面临怎样的斗争和考验呢?作为皇帝打压儒家的马前卒,替皇帝冲锋陷阵是难以避免的,毕竟监察百官的权利,陛下都毫不吝啬的赋予给自己,倘若出工不出力,那就着实有些不识抬举了。可又不能表现得非要置儒家于死地不可,如何能既让陛下觉得自己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且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一边,又不至于将儒家逼急,将自己当做主要目标意欲铲除,这中间的分寸却是得小心拿捏。虽然决心在朝堂闯出一番大名堂,亦知若想位极人臣,只有踩着败者方能上位,但趋吉避凶的本能,让陆沉只想苟在方无行身后,让其顶在前面,吸引儒家火力,而自己则在后面坐享其成。这并不是美好的幻想,陆沉坚信方无行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有些人纯粹的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其本质。方无行就是这种人,倨傲,目空一切,就像是曾见过的大多数文人一般,自恃胸有丘壑,便目无余子。能够看得出来,这方无行对于权利的欲望应该极为强烈,否则断然不会提出迎合帝王的“强权”理念。如今其终于入仕,而且被文帝直接提为内阁学士,又岂能不尽心竭力,揣摩陛下心意,全力以赴对儒家发起攻势,以来证明自身价值,同时踩着儒家上位?陆沉素来看人颇准,亦但愿这方无行不要让自己失望。因为只要方无行对儒家攻击的越凶猛,他自衬便越安全。虽然同样是文帝的“左膀右臂”,但陆沉可不想成为炮灰,要知道,自古“断臂求生”的例子数不胜数,这场君臣争权的斗争,究竟以谁胜利而落下帷幕,还是未知之数。谨慎前行吧。想要一步步走向俯瞰众生的绝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中间有半分差池,都有可能万劫不复!……从御书房离开,两个已然身处于同一阵营、文帝现阶段信任倚重的“左膀右臂”,并没有进行交谈,到了宫门口,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便分道扬镳。今日委实是大齐百官尽皆惶恐的一天。因为在此之前,谁也不曾预料到,文帝竟会在朝堂上对首辅大人、或者不如说是对整个儒家发难!而当听说文帝居然再次命督监院监察百官,朝野更是沸腾了。下午,百官便联名上书,请文帝收回成命。可惜,驳回!百官不依不饶,奏疏如雪花般飞到文帝的案前,但全都被文帝吩咐钱谨丢尽了垃圾堆。终于,三日后,大雪纷飞,有官员联袂入宫,长跪不起。死谏!然而文帝依旧无动于衷。不过原以为这些官员闹上两三日,就会接受这个现实,但文帝没想到竟是低估了他们的韧性。耳听寝宫外百官痛哭流涕的声音白天黑夜,一直不停,文帝不由心烦意乱,问向一旁的钱谨道:“几天了?”钱谨连忙拱手道:“启禀主子爷,已经五天了。”文帝愠怒道:“这些人的膝盖难道都是铁打的不成!”钱谨道:“刚开始倒是都跪着,但到底难以久撑,两三天前,便都陆续躺下了。”文帝一愣道:“你是说这群混账正在外面躺着冲朕聒噪?”钱谨道:“正是。”“混账……混账!”文帝勃然大怒,猛的拍案而起。钱谨吓了一跳,忙道:“主子爷息怒!”一想到外面那群官员躺在地上,累了就歇会儿,歇够了再接着哭天抹泪的画面,文帝便怒不可遏。钱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文帝的脸色,亦是饱含怒气道:“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陛下,奴才这就将他们全都抓起来!”若是换做往常,这等动辄便要抓人的话,钱谨是决计不敢主动请缨的,盖因钱谨自衬定会受到文帝的斥责。陛下仁慈宽厚,又怎会因臣子跪在宫门外痛哭流涕,便意欲将这些臣子全都抓起来下大狱呢?可今时不同往日,钱谨可谓是天底下最了解文帝心思的人,亦知文帝已经对儒家极为不满,怕是对外面那些官员,也未必会像以往那般仁慈了。果然,文帝并没有因他意欲抓人而出言斥责,忽然问道:“都是谁跪在外面?”钱谨答道:“大都是都察院的御史,再就是一些平素便自诩清流之辈,没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大员。”“好,好啊!”文帝冷笑道:“这些混账既然甘愿被当做刀子使,那就遂他们的意!”钱谨心领神会,拱手道:“老奴这就出去将那些混账全都抓起来!”扭头没走几步,却听文帝突然叫住他道:“慢着!”钱谨一怔。文帝寒声道:“查出是谁在这群混账背后唆使,如果这群混账嘴硬,就给朕用刑!”“遵命!”钱谨杀气腾腾的出去了。那些躺在地面哭天抹泪的官员,很快就被金甲卫士揪了起来,往镇抚司大狱押去。死谏官员被抓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朝野上下,百官无不彷徨忐忑,对文帝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这还是那个仁慈宽厚的陛下吗?紧跟着,死谏官员被抓入镇抚司大狱后,竟有被活活打死的消息传了出来,百官更是惊恐已极。除却几个脾气倔、不怕死、欲博清名的,无人再敢上疏反对文帝收回督监院监察百官的权利,文帝的寝宫外,也终于安静下来。此事表面看上去像是告一段落,可儒家对文帝的一系列举措,显然不会就此罢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化解,乃至予以反击。内阁首辅杨文昭的府邸,内阁阁老除却方无行,尽数到齐。“难道这件事竟这么就此作罢?陛下重新赋予督监院监察百官之权,明摆着就是为了对付我们而做准备!”言巉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鹤松龄叹道:“我儒家为大齐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未曾想有朝一日,竟终于惹得陛下心生嫌隙,欲打压我等。”方丞冷然道:“首辅大人当初还意欲招揽那陆沉,没想到他竟然会成为我儒家的心腹大患!”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唯有杨文昭默然,眼睛微阖,似要睡着了一般。言巉是急性子,一跺脚道:“首辅大人,您莫要再老僧入定了,怎么也得想个章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