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支队伍单干……何其大逆不道之言。跟山贼土匪似的。叶芷柔嗔了陆沉一眼,唯恐他又胡言乱语,拉着鸢鸢的小手,兀自说私房话去了。天工局新推出的爆竹响天动地,振聋发聩,烟花亦是璀璨光怪。透过窗纸,只见黑夜上空,绚丽多彩,争奇斗艳;不时隐隐传来欢声笑语,满是浓浓的新年气息。陆沉躺在摇椅上,读书读得津津有味,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寿来敲门道:“家主,李统领到了。”总算来了,陆沉旋即起身,披上大氅,走出房门,问道:“几时了?”孙寿道:“亥中了。”陆沉点头道:“这个时辰了,那就开饭吧。”孙寿迟疑道:“既然家中来了客人,是否将晚宴安排在前院?”陆沉闻言一拍脑门,竟是忘了,小李子虽然不是外人,可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入内宅吃饭,此非但于理不合,而且若传扬出去,恐还会污了府中内眷的清誉,被人戳戳点点。这世道,有无数的规矩需要遵守,不守还不行,人言可畏,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有时往往非刀枪利刃,反而就是人的那一张利嘴,若不循规蹈矩,传扬出去,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这座陆府给淹了。名声这种东西,陆沉其实看得不是很重,人活一辈子,若只在意别人的想法,未免也太累了,可却不得不顾忌家中女眷的清白,当即对孙寿道:“你瞧瞧我这记性,竟是将这茬给忘了,你这就去通知厨房,饭菜就莫要往后宅端了,全都送去前院,今年的年夜饭,就在我那院子里吃。”孙寿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齐第一好管家,不用陆沉特意想起吩咐,就早已着办好了,李惊蛰入府后,就被他安排在了前院歇脚,负责侍候的下人丫鬟,也都已到前院准备就绪,忙碌的贴着窗花福纸,上下打扫。来到前院,只见小李子正在厅中喝茶,陆沉笑着走了上去,说道:“臭小子,非得让我派人去请你。”李惊蛰赶忙起身,挠挠头道:“本来想着明日正月初一,再来给陆大哥您拜年,除夕夜,家人团聚的时候,哪好意思过来叨扰。”陆沉一把将刚刚站起的李惊蛰又按坐回去,随即在其一旁也坐了下来。二人热聊许久,吴老海才姗姗来迟。“哎呀,陆参军……不不不,如今得称陆院长了,恭喜陆院长加官进爵!”吴老海显然在卫龙军过得甚是滋润,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六十来岁的老家伙,愣是腰板也直了,面色红润的像是刚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美妾,身材也照比以往发福了许多。他一进门,便对陆沉笑着拱手,真挚之意溢于言表。要说吴老海不对陆沉有感恩戴德之心,那是骗人。按理说像他这等毫无背景的普通军户,且年事已高,上战场也不如年轻时彪悍勇猛,在军队干到头,最好的归宿也就是被调到军队所属当地的官署衙门,敲锣打更,安度晚年。不过托了陆沉的福,他现在已是皇属亲军的千户,不仅地位水涨船高,军饷也甚是可观,养家糊口不在话下。况且他本就孑然一身,这辈子都在军队中摸爬滚打,愣是连房媳妇都没娶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卫龙军了无牵挂,过得委实犹如神仙一般。“老吴,你怎的才到?小李子都已经到了有些时候了。”陆沉引吴老海坐下,问道。吴老海叹道:“还不是前阵子那些南边过来的反贼闹的,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若非来找我的那位小哥儿报出您的名头,军帅又岂会放我出来逍遥快活。”如今陆沉的地位可是非同小可,身为督监院院长、御前的红人,更掌握监察文武百官的超然权利,谁敢不给他面子?就算是卫龙军乃皇属亲军,军帅直接对文帝负责,无须卖谁的情面,可在大齐朝廷这一亩三分地上,多个朋友多条路,得罪了陆沉,任谁都得掂量掂量。李惊蛰奇道:“听说前阵子南边偷偷溜过来一群反贼,意图毁坏皇陵,原来这件事竟是真的?”吴老海点头道:“那群反贼是永州、徐州两地过来的,其实都是受灾而活不下去的流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江湖术士之言,说皇陵乃大齐龙脉汇聚之地,只要将皇陵毁掉,李氏江山就会气运耗尽,从而易主,换明君上位,这才千里迢迢,意图蚍蜉撼树,可到底是寻常百姓,难成气候,现如今已被剿灭干净,可军帅唯恐再有此类事情发生,皇陵那边依旧枕戈待旦,过年也过不安生。”前阵子有反贼冲击皇陵,这件事陆沉也略知一二,不过并没有过于关注,大齐别看表面光鲜亮丽,可实质上这都只不过是当权者刻意在粉饰太平罢了。大齐的官场贪污腐败几成难以杜绝之风,每当某地天灾人祸,朝廷调拨下去的赈济官银,经层层克扣,着落在难民手上的已然所剩无几。灾民活不下去,只能造反,可造反也是死,当地官府旋即就会派兵镇压,到时向朝廷报领军饷功劳,又能从中贪墨,盆满钵满。可以说大齐各地近年来屡见不鲜的流民造反,归根结底都是官逼民反。那些灾民吃不上饭,固然对当地官僚恨之入骨,可最恨的,恐怕依旧还是远在京都的皇帝陛下。听信江湖术士之言,以为捣毁皇陵,就能使李氏气数丧尽,江山易主,换明君登位,这等事乍听确是荒唐,可若仔细咂摸,就能看出那些灾民着实也是走投无路,哪怕颠覆李氏江山只有一丝希望,也会不计后果的去做。自己的子民被逼到这个份上,陆沉也不知道文帝会作何感想。“那些反贼都死了?”陆沉问道。吴老海点头道:“偷袭皇陵时,就死了一多半,剩下那些被擒的,军帅上禀陛下,得到旨意后,便全都给砍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