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摇头道:“大人刚还埋怨我与你客套,结果转眼便与我如此见外,你我是何等交情,我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赏罚不公,放着刘大人你这位现成的尚书不提拔,转而却去想着提拔那些平庸无能之辈?”刘雍苦笑道:“说句冒犯的话,陛下处心积虑,宁肯冒着国运动**的风险,也要施雷霆手段,以莫须有的罪名,对儒家进行打压,可见陛下对儒家的不满,绝非朝夕之事。”“如今儒家败落,身在内阁的三位阁老或死或被驱逐,所有儒家位列朝堂中枢要位的官员尽皆被贬黜,朝野上下,谁都清楚风往哪边吹,生怕与儒家扯上半点干系,唯有焕章你,竟不惜拿前途当赌注,敢在陛下面前保举我这个儒家老六……”刘雍越说越说感激涕零,深深一叹道:“刘某不是钟爱做官之人,本来已经想好,只要陛下肯放刘某一条生路,刘某便携家带口,离开大齐,周游列国,可没想到最后竟能绝境逢生,焕章,你我之间,本无须客套,可刘某若不对你道一声感谢,委实是心中难安啊。”陆沉正色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是非要感谢,倒是陆某要对大人你道一声才是,当初陆某一朝沦落,世人见我唯恐避之不及,唯独大人你非但不嫌,反而推心置腹,如今大人遭受猜忌,陆某能尽绵薄之力,又岂能袖手旁观?”说着站起身来,对刘雍便要躬身行礼,“本来陆某自觉你我交情,不必拘礼,纵是感激也要藏在心中才是,可既然大人如此外道,那就请先受陆某一拜!”刘雍见状急忙将陆沉扶住,说道:“焕章,你这是做什么,要拜,也该刘某拜你才是……”说着恍然醒悟陆沉此举用意,怕是想让自己莫要觉得欠了他天大的人情,顿时不禁苦笑道:“焕章啊,你良苦用心,该让刘某如何感谢才……罢了,刘某不再言谢就是,你也莫要作此态,当初你虽不过一介废侯,可刘某交友,从不看中地位高低,身份贵贱,况且你才华斐然,文采惊神泣鬼,睥睨天下才子,刘某虽为儒家六先生,也算是略懂文辞,可你这等人物,能愿意与刘某坐在一起探讨诗词歌赋,是刘某高攀你才是。”陆沉展颜笑道:“这就是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往后大人若再同陆某如此见外,陆某就再也不登门来了。”如今儒家处境艰难,昔日炙手可热的儒家六先生刘雍,虽保住了官职,且更进一步,成为一品尚书,但身为儒家门人,以后怕是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了,断然没有可能再如儒家鼎盛时期那般风光。而陆沉却已成为御前的红人、权势滔天的督监院院长,刘雍看惯了官场的人情淡薄,像陆沉这般有情有义,没有因他如今风光不在而背弃远离,反而不遗余力的施以援手,却是生平仅见,不由暗道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世事无常,但一饮一啄,皆有因果,若当初将陆沉拒之门外,刘雍自衬早晚也必将会如恩师般被赶出大齐,最好的下场也不过就是被发配到翰林院编撰经书子籍,而决然不会更进一步,晋为尚书。他说不再对陆沉言谢,可心里却仍旧感激万分。昔日他帮陆沉进入王府诗会、舌儒学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如今陆沉替他在陛下面前说话,那可是将前途都不惜当做赌注了的。在刘雍看来,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还是他欠陆沉太多。刘雍也是个有恩当场就报、绝不拖延到日后的人,在心中盘算一番,忽而笑问道:“督监院蒙尘许久,而自焕章你走马上任以来,将那些蛰伏在大齐内外的部下尽皆重启,对内重拾监察百官之权,对外还要维持谍报网,这么一大摊子,纵使院中鹰卫行的是军户制度,无须发放饷银,可也想必是银两短缺,捉襟见肘,焕章只怕已经开始为此而发愁了吧?”什么叫做知己?这就是!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燃眉之急!督监院的经费问题,一直为陆沉所苦恼。可那时儒家尚未倒台,内阁恐怕绝不会容许户部给督监院大开方便之门。况且西北诸蛮族的门口,依旧驻扎着朝廷的各路大军,刘雍为筹措所需的军饷粮草想必已是焦头烂额、疲于奔命,陆沉自衬即便厚着一张脸皮上门去要钱,刘雍也未必能掏出钱来。可眼下刘雍主动提起此事,显然是有散财的意思,陆沉岂能不喜出望外?“本来不好意思向刘大人提起此事,免得被大人以为陆某是想要向你伸手要钱,可大人既然问起,陆某也只能照实说了,督监院……难啊。”陆沉一叹,说道:“就像刘大人你说的,督监院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花钱,可户部拨的款银,却依旧和以往一样,这点银子怎够维持现如今督监院的正常运作,即便节俭开支,勒紧裤腰带,也是难以为继。”刘雍颔首道:“督监院如今枝叶铺天盖地,户部按照以往一般拨款银,确实不够用。”陆沉苦笑道:“不瞒刘大人你说,那阵子陆某逼急了,甚至都想到陛下那儿去要钱了,可最后一想,还是算了,陛下就算答应,筹措银钱的事,还是得着落在大人你的身上,听说为筹措朝廷各路大军的军饷粮草,大人已经是焦头烂额,我实在是不忍再雪上加霜啊。”“军队出征在外,就是个无底洞,那时候就算陛下同意给你督监院增加款银,我也筹不来多余的银钱了。”刘雍摇摇头,然后便话锋一转,拈须笑道:“不过到了年初,朝廷收上来各种税款,刘某的手里就宽裕了,到时定给督监院增加款银,不再让焕章你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陆沉大喜,忙是拱手道:“有大人你这句话,陆某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