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厉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而对陆沉却是越来越是敬畏钦佩,当即拱手道:“卑职受教。”陆沉看着他,忽的一笑,说道:“并非是在斥责你,仇厉啊,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我对你寄予厚望,督监院虽说是由我掌舵,但若想航向不至偏差,非得尔等与我齐心协力不可。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的陛下心思如渊,鬼神莫测,眼下重用督监院,兴许没准哪一日就会突然将督监院取缔。督监院若想不再重蹈覆辙,就必须有所改变,冰冷无情,只会众叛亲离,唯有恩威并施,才能令朝臣亲近忌惮,等真到了那一天,尔等与我,也不至于落得个悲惨下场。”督监院现下正是如日中天,而陆沉更是御前的红人,权势滔天,换做别人,恐怕早已在权利中迷失自我、沾沾自喜,而陆沉却仍旧保持小心谨慎,筹谋甚深,甚至算到了督监院日后若被取缔的局面……仇厉不由更加拜服,有这等院长掌舵督监院,督监院还怕重蹈覆辙么?势必会更上一层楼,真正的权倾朝野,睥睨大齐,甚至天下!杨浊不仅佩服,更是不由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将这条命豁出去,以表对陆沉的死心塌地。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恭敬说道:“大齐主使,我朝陛下有请。”陆沉笑道:“且待我去先探探风声。”东晋派来引路的依旧是谒者台大夫孟汤,去往皇宫的路上,陆沉闲来说道:“来时便听说贵国最重礼仪,不似西楚那般野蛮跋扈,礼崩乐坏,也不似南梁自诩地大国强,狂妄自大,目无余自,可而今真个见识,才知与传闻有差,我大齐使团怀结好之心前来,还未进得城门,便遭受恫吓威胁,乃至刁难阻拦,委实是令人失望啊。”提起这事,孟汤便不由脸色难看的紧,毕竟如此迎接异国使臣,在晋国史,甚至整个列国史上,都可谓是闻所未闻,就连野蛮的西楚对待去往其国的使臣,都知以礼相待,而晋国一向以商朝正统自居,自诩最持商礼,可却做出这等无礼之事来,孟汤在陆沉这位齐国主使面前,岂还有脸面抬得起头?唯恐陆沉误会,坏了两国的邦交,孟汤赶忙解释道:“陆主使切莫误会,城门那档子事,完全是世家门阀自作主张,我国陛下全然不知情,倘若知道那群家伙竟敢刁难尊使,陛下定会雷霆震怒,加以斥责。”陆沉悠悠说道:“只怕未必吧,听说贵国门阀势力强盛,就算是贵国陛下都干预不得,那群门阀胆敢忤逆贵国陛下,对我大齐使团横加刁难,即使是贵国陛下知晓,难道就敢进行斥责么。”东晋门阀为患,这是列国皆知的事,可孟汤仍旧不由恼怒道:“陆主使何出此言,门阀势力再大,也是皇帝陛下的臣工,我朝皇帝乃晋国之主,想斥责谁都是天经地义、随心所欲,哪来不敢的道理。”瞧这位谒者台大夫,眼下怒不可遏,竟是浑然忘却在城门时是如何向自己暗指宇文皇室难以管控世家门阀的了,陆沉不由暗笑,但明面却神情一肃,忙道:“孟大人千万不要误会,本官决计没有蔑视贵国皇帝陛下的意思,只是深知贵国门阀素来肆意妄为,此番更是敢背着贵国皇帝陛下,做出有辱晋国脸面的事,本官这是为贵国的皇帝陛下鸣不平啊。”孟汤的脸色有所缓和,察觉到陆沉语气有些推心置腹,不由叹道:“陆主使既然这么说,那下官也就不瞒陆主使了,那群门阀这是在和陛下斗法呢。”陆沉奇道:“斗什么法?”孟汤变得犹豫起来,但见陆沉满脸好奇,且神色真挚,随即放松警惕,说道:“前阵子丞相甘衡颁布削弱世家门阀的法令,那群门阀便联起手来,抗命不遵,我朝陛下怕……怕伤了和气,便只能将甘老丞相幽禁。陛下本以为如此做,就能让那群门阀安分一点,谁知以陈阀、夏侯阀等为首的世家门阀竟蹬鼻子上脸,合伙跑来京都与陛下打擂台,非要陛下斩了甘老丞相不可。”陆沉讶然道:“竟有这等事?那群门阀当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来京都闹事,贵国皇帝也能容忍?”孟汤唉声叹气道:“陛下如今修心养性,对待任何事都甚能容忍,如果是换做年轻时那般杀伐果断,早就将那些闹事的门阀收拾了。”听得这位孟大人大吹牛皮,陆沉不由心中失笑。宇文琛之所以能容忍,还不是惧怕门阀势力?那些门阀势力不联起手来造他的反,宇文琛就烧香拜佛吧,他还敢主动收拾世家门阀?也不知那位晋国的皇帝陛下,听了这位孟大人的话,会不会羞愧的脸红。看来这位孟大人,也是位忠臣,为了维护皇室的脸面,连这等大吹牛皮的话都能说出口。“如此说来,那些门阀阻拦我大齐使团入城,本意也是为了与贵国陛下打擂台了?”陆沉旋即问道。孟汤忙不迭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畏惧陛下,不敢明目张胆的逼迫太甚,只能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对陛下暗中施压,可我国陛下何等英明神武,岂能受此威逼胁迫,陆主使且好生看着吧,一旦陛下耐心耗尽,便是那些世家门阀的末日!”这位孟大人对自己还真是交浅言深啊,连这等话都能推心置腹的说出口,陆沉甚是满意,情不自禁拍了拍孟汤的肩膀,笑道:“早就听说贵国陛下乃当世少有的明君,对付麾下不安分的臣子,自然是手到擒来,本官拭目以待。”孟汤显然对宇文皇室忠心耿耿,听完陆沉之言,顿时如沐春风,嘴角止不住的泛起笑意,“我朝陛下对贵国的到来,是颇为上心的,亦早有同贵国建交之意,那些门阀不过是上蹿下跳的老鼠,陆主使莫要放在心上,等待会儿见到我朝陛下,陆主使自能知晓我晋国的心意,以及对贵国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