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谁的拳头大,谁就能有恃无恐,盛气凌人。陆沉说得都是实情,东晋虽然乃战国四雄之一,但实力最弱,在齐、梁、楚三国的眼中,便如同肥羊般,皆都恨不得咬上一口,甚至整只吞入腹中。陈幸之在东晋能够耀武扬威,那是因为他乃东晋第一大门阀的掌舵人,掌握着连皇室都望尘莫及的势力,可相比于齐国而言,这点势力就显得很不够看了。况且就像陆沉所说,一旦齐国发兵复仇,怕是无须齐国大军亲自动手,宇文皇氏以及那些世家门阀,就得第一时间对他发难,提着他陈幸之的脑袋乞求齐国退军。他陈幸之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后果,可被陆沉极尽威胁,只觉骑虎难下,若就让陆沉这么走了,脸面也就全都丢尽了。陈幸之虽然怒火滔天,却也不得不暗叹,盛名之下,果然无虚,这位齐国新一任督监院院长,实非等闲之辈!“你威胁老夫,老夫若就这么放你走了,岂不让人耻笑。”他恶狠狠的说道。陆沉已经完全将局势拿捏住,知道这位上柱国说这样的话,已经有些服软的意思了,当下一笑道:“且不说是上柱国威胁陆某在先,如若上柱国觉得颜面上过不去,那陆某向你赔罪又能如何?”说着起身,一挥官袍长袖,向陈幸之拱手作揖道:“上柱国,是在下失礼,还望勿怪。”陈幸之一怔。“你以为弯腰道声不是,就能将此事揭过?你做梦!”下一刻,他控制不住大声咆哮。他只觉是被陆沉当做三岁小孩子戏耍。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这不就是敷衍小孩子的伎俩么!他愈发觉得奇耻大辱!门外的兵士闻声齐齐上前一步,森寒的刀刃对准陆沉,只待上柱国一声令下,便会冲将进来,将陆沉乱刀分尸!陆沉毫无惧色,叹道:“上柱国,陆某给足你颜面,你应该接着才是啊,非得逼陆某动手么。”说罢,向陈幸之走了一步。陈幸之顿时汗毛乍起,慌张向后退了一步。他是何许人,可面对陆沉,愣是有些莫名的畏惧。计无成惊慌道:“你可不要乱来,否则必让你……死于葬身之地……”陆沉哈哈大笑,说道:“是上柱国非要对陆某喊打喊杀,陆某不愿闹得血溅五步,甚至两国开战,流血千里,话也都说尽了,甚至不惜自堕颜面,向上柱国赔礼道歉,可上柱国貌似铁了心要弄死陆某,既然如此,那陆某也就不再多浪费唇舌了。”说罢,看向陈幸之,又踏前一步,淡然道:“上柱国,你叱咤风云,纵横晋国,想必还没尝过死亡逼近的滋味吧?莫怕,陆某会下手干脆利落一点的,在瞬息之间,将你的脑袋拧下来,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陈幸之骇然,门口那些兵士闻言便要冲将进来。“我看谁敢乱动!”陆沉一凛,大声喝道。陈幸之急道:“都别进来!”陆沉心下松了口气,幸好这位上柱国贪生怕死,被自己唬住了,如若当真有胆量与自己玉石俱焚,自己未必就能拿他怎么样。陈幸之哪里知道陆沉是虚张声势,双眼瞪得如铜铃,几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陆主使果然是胆识过人,竟敢在老夫的上柱国府撒野,不过老夫胸襟大度,岂能与你一般见识,既然你诚心赔罪,老夫放你一马又有何妨。”还以为这位上柱国面容凶狠,会说出何等霸气侧漏、杀死腾腾的话来,没想到竟是上赶着找台阶下,再直白点说就是认怂了,陆沉不由失笑,给脸不要脸,非得将刀架在脖子上才松口,这位上柱国大将军也是个愣种啊。陆沉轻松道:“误会一场,本就无深仇大恨,又何必玉石俱焚呢。”陈幸之凶狠的盯着陆沉,半晌后,忽然哈哈大笑,点头说道:“陆主使确非寻常之辈,老夫特意试试陆主使的胆色,而陆主使也果真没有令老夫失望,即便深陷重围,亦是临危不乱,毫无惧色,好!陆主使快请坐,老夫非得与你痛饮三杯不可!”说着冷眼看向堆在门口的兵士们,漠然道:“都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滚,一群废物,打扰老夫的雅兴。”兵士们随即如潮水般退却。栾寒寺仍旧倒在墙底下昏迷未醒,而这边陈幸之已热络的与陆沉碰起杯来,“陆主使,好胆量啊,老夫就说北齐断然不会让个废物做督监院院长,如今这一试探,果然符合老夫的推测,陆主使武功卓绝,胆大心细,可惜乃为齐人,不然老夫定将陆主使笼络到麾下,咱们共谋大业!”这位东晋上柱国看来也是城府深沉之辈,前一刻还睚眦欲裂,恨不得将陆沉扒皮抽筋,可转眼间便满脸堆笑,毫不吝惜对陆沉的夸赞之词。陆沉也乐得陪这位上柱国做戏,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既然这位上柱国认怂了,没必要再揪着不放,各退一步,皆大欢喜,若是真的将其给惹恼了,不惜玉石俱焚,到时受伤的只会是自己。“原来上柱国是试探在下,在下却浑然不知,让上柱国见笑了。”陆沉叹道。陈幸之虎目中暴射狠厉光芒,但一闪即逝,瞬息间便给掩饰过去。陆沉说道:“既然上柱国先前之举,不过是为试探在下胆量,那勒令我大齐使团离京的话……”陈幸之一摆手道:“当然也是玩笑话,贵国能派使团来,老夫身为上柱国,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恶意驱赶?陆主使尽管放心,只要有老夫在,这豫衡城,你与使团诸位,便踏踏实实住着,有何解决不了的难题,尽管来找老夫,在晋国这一亩三分地,相信还没人敢驳老夫的面子。”这未尝不是反话,警告陆沉休想在豫衡城待得安稳。不过陆沉也懒得揣摩陈幸之的真实用意了,只要能完整的走出这座上柱国府,他就烧香拜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