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幸之人狠话不多,一勾手指,身后部下持刀握刃,便要冲将上去。沈昶大喝道:“我看谁敢上前一步!”沈阀府兵齐齐上前一步,与陈阀部众针锋相对。场面剑拔弩张,甘衡却依旧笑容满面,说道:“上柱国,诸位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恐怕不只是为迎接老夫的吧?”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幸之冷哼道:“甘衡,你惑君谄上,结党营私,败坏朝纲,实乃不折不扣的奸佞之臣!陛下被你蒙蔽,非但不取你项上头颅,还想让你重返朝堂,我等食君之禄,自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保宇文氏江山千秋万代,今日便是特来取你项上人头!”“原来竟是为杀老夫而来……”甘衡面露讶色,旋即看向其他阀主,迷茫道:“夏侯大将军,公孙大将军,宋将军,列位也是为杀甘衡而出现在此的么?”夏侯婴狠然道:“明知故问,甘衡,你今日决计走不出去,若是识相,便自裁以谢天下,也省得我等动手。”公孙衍揪着山羊胡,嘿然道:“甘衡,你罪行无数,罄竹难书,实可谓晋国开国以来第一大奸臣,我公孙衍虽然敬佩你的谋算,可也不能坐视你这等巨奸统领晋国朝堂,蒙蔽陛下,祸乱朝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神通更是直接,大喝道:“你不死,晋国将永无宁日!”甘衡叹道:“没想到老夫在列位眼中,竟然是为奸臣,可叹老夫还自认为对晋国呕心沥血,对陛下鞠躬尽瘁,对百姓殚精竭虑,虽然没有什么功绩,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即便落不下个什么一代贤臣的美名,但怎么也不至于成为什么奸臣……列位之言,委实就像是一把把刀子,让老夫心痛欲裂啊。”夏侯婴是个急性子,知道甘衡舌灿莲花,怕是能扯到天黑去,当即大喝道:“甘衡!你自裁以谢天下吧!”甘衡笑着道:“不急,老夫死则死矣,于社稷无碍,不过就是微贱浮尘,沉于水中,激不起半点浪花,可诸位既然口口声声说老夫乃为奸臣,怎的也得让老夫死个明白,老夫何奸之有?”陈幸之冷着面孔说道:“甘衡,你今日必死无疑,无论明白或是不明白,下场只有一个,又何必浪费唇舌。”甘衡笑得老眼微眯,“老夫这条烂命,当做猪肉卖,兴许都卖不上一贯钱,可人到底不能自轻自贱,诸位让老夫自裁以谢天下,老夫不是爱惜性命之人,可以照做,可怎的也得让老夫明白,老夫何罪之有,竟被诸位喊打喊杀,非要将老夫置于死地不可。”这位老丞相口舌犀利,诸阀主早有领教,眼下俱都沉默下来,无言以对。怎么说?就算是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可甘衡持身自正,正如他自己所说,对晋国呕心沥血,对陛下鞠躬尽瘁,对百姓殚精竭虑,还拿些什么结党营私、惑君谄上的说辞出来诬陷他,难道晋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甘衡太正了,为相多年,挑不出丝毫的错处。唯一的错处,便是他太能干了。能干到让所有世家门阀都忌惮不已,想方设法也要将这个心腹大患除掉!见诸阀主默然以对,甘衡笑意渐渐收敛,变得严肃之极,说道:“既然列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老夫可要说了。”陈幸之冷冷道:“你还有什么遗言?”甘衡猛然抬起手,指向这在东晋张扬跋扈、横行无忌的上柱国,大声道:“就说你上柱国陈幸之,你才是结党营私,专权跋扈,拥兵自重,不敬皇室,罪行昭昭,罄竹难书!东晋第一大奸臣,实则是你陈幸之才是!”陈幸之嘴巴微张,片刻后勃然大怒,刚想说话,却见甘衡随即指向夏侯婴。“还有你!夏侯婴!你和陈幸之如出一辙,仗着门阀势力,藐视皇权,对于圣命,阳奉阴违,素来不屑,东晋第二大奸臣,非你莫属!”甘衡言辞骤然变得激烈起来,虽然看上去面容憔悴,仿若风中残烛,可却中气十足,饱含激愤,抑扬顿挫,振聋发聩!夏侯婴亦是大怒,暴吼道:“老东西,找死!”甘衡懒得再理会他,目光在众阀主的脸上一一扫过,寒声道:“还有你们,公孙阀,宋阀,魏阀……尔等依仗权势,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在尔等治下,当真可谓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饿殍满地,黎民苦不堪言!你们才是巨奸!该自裁以谢天下才是!”诸阀主顿时炸了窝!“老匹夫,敢尔!”“今日必将你碎尸万段!”“谁敢保你,便是我公孙阀的死敌!”诸阀群情激奋,这回是真的被甘衡惹怒了。而反观甘衡,指着诸门阀大骂一通,似乎解气不少,脸上再次浮现和煦的笑容,呵呵说道:“诸位莫恼,诸位说老夫乃是奸臣,却说不出老夫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而老夫瞧诸位也像奸臣,便将诸位的罪状一一说来,如果诸位不服,反驳就是,何以恶语伤人。”陈幸之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了,咬牙切齿道:“老甘衡,你莫非是在心存幻想,以为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就算你拖延到天黑,也绝对不会改变什么,你今日必死!”甘衡叹道:“老夫明白,所以老夫打算在死之前,将事情说个明白。事实上老夫已经是嘴上留情了,诸位所做过的恶事,若真细究起来,怕是说上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老夫也只能简短些说,也让诸位能够清楚自身是何货色,杀老夫便杀老夫,切莫扯些不相干的,东晋的奸臣,毒瘤,祸害,怎的也轮不到老夫,正是诸位啊。”这老头儿还挺诙谐幽默,刀都快架在脖子上了,仍然面不改色,对诸门阀忽而破口大骂,转而又含沙射影,着实不负传说中的虚名,陆沉不由暗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