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公输仇眸子一闪,颔首说道:“墨家自被东晋驱逐以来,谨小慎微,龟缩于此,隔绝人世,阁下想要求墨家办事,只怕不容易。”陆沉微笑道:“纵知不易,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明知会碰个鼻青脸肿,却怎么也得试上一试。”公输仇哈哈笑道:“阁下这脾气,老夫喜欢,若是不嫌弃,一同上山如何?”陆沉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随即结伴同行,同公输家联袂登山。常疡山山势雄浑,连绵起伏,而墨家所在几乎是常疡山山势最高处,上山的路蜿蜒陡峭,奇险无比,有的地方几乎是贴着山壁而行,倘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足跌下,摔得粉身碎骨。走到山腰处,公输家的一些人开始累得气喘吁吁,而陆沉则依旧气息均匀,不见丝毫吃力疲惫,公输仇不由讶然道:“小兄弟内息浑厚绵长,登此高山,竟半点汗也未出,难道竟身怀高深内功?”这公输仇眼力端的毒辣,陆沉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确实略懂内功之道,不过也就是初入茅庐,登不得大雅之堂,竟被前辈看出,却是见笑了。”公输仇笑道:“小兄弟过谦了,走在这高山峭壁,便是老夫都已微微见汗,而你却丝毫没有疲惫之意,可见内功浑厚,哪里会是所谓的初入茅庐。”陆沉笑了笑,没有打算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愣严经》毕竟乃佛门第一神通绝学,如果丢在江湖之中,只怕会被打破脑袋争抢。而他身怀此功,自然不敢轻易暴露。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以防不必要的麻烦缠身。见他笑而不语,公输仇也是识趣,旋即岔开话题道:“墨家人皆是冷漠自私,不知小兄弟有何事竟要求到墨家的头上来?”索性如果墨家不肯帮忙,到时就得求助于公输家,陆沉当即和盘托出道:“不瞒前辈,在下乃齐国人士,受命使孟良丘机关恢复原貌,奈何孟良丘机关城玄奥莫测,仅凭我齐国天工局工匠根本无法使其恢复原貌,无奈之下,在下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墨家出手相助。孟良丘机关城乃墨家先贤建造,在下听说当代墨家巨子公孙先生又是当世第一等的机关大师,只要墨家答应帮忙,修复机关城,定然不在话下。”公输家与墨家乃是世仇,碍于公输仇的话,陆沉不好过于推崇墨家巨子公孙长安,只说其乃当世一等的机关大师。而实际上,公孙长安除了是公认的剑法第一之外,亦是公认的机关偃术天下第一,除却公输家恐怕不会服气,几乎毫无争议。公输仇微微耸眉,将目光从陆沉的身上离开,自顾看向前路,“怪不得阁下一身贵气,举手投足间自有股上位者的气势,原来竟是朝廷中人。”公输家身处于江湖,而江湖人士几乎大部分都对朝廷颇不感冒,南梁一品堂乃是江湖第二大势力,便因与南梁朝廷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不被江湖同道所承认,暗唾一品堂乃朝廷鹰犬。不过好在公输仇并非纯正的江湖人士,还没有对朝廷那般深恶痛绝。要知道公输家的祖先可是雄心壮志之辈,毕生以打败墨家为目标,再就是意欲襄助明主、匡扶乱世,使公输家凌驾于诸子百家之上。公输家后辈亦牢牢遵循先祖理念,之所以置身于江湖,而一直未曾参与朝堂事,只因未得伯乐欣赏。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公输家的理念脱胎于墨家,可如今就连墨家都已无人问津,何况是公输家?现在流行的是儒家、法家、兵家,而擅长“**巧技”的公输家自然很难得到明主欣赏。机关偃术强如羊叔祁,也就是在大齐天工局做个区区工匠。可公输家的骨子里皆是桀骜不驯,又岂能受此委屈?对于公输家来说,只要不能入主朝堂,还不如做个江湖草莽。公输家以入主朝堂为目标,只是在江湖太久,难免沾染了些江湖人的脾气。若是传统江湖人,当陆沉自报家门的那一刻,其怕是便已翻脸走人了。听得公输仇话语间隐隐有些疏远冷漠,陆沉默然片刻,忽而一笑道:“倒也不算是根正苗红的朝廷中人,说来不怕前辈笑话,我陆家往上倒三代,亦是江湖出身,不过其时恰逢乱世,我陆家先祖不忍看江山颠覆,尸山血海,百姓罹难,便投靠明主,意欲澄澈天地,最终虽未能达成所愿,但多年领兵血战,也还算功成名就。只可惜到了晚辈这一代,晚辈委实不甚争气,将祖宗基业败得一干二净,若非最后及时醒悟,发愤图强,重回朝堂,怕是亦也沦落于江湖。”公输仇讶然道:“没想到小兄弟身世竟如此曲折。”对陆沉的称呼,再度从“阁下”变为了“小兄弟”。陆沉敏锐的察觉到这种称呼上的变化,心下稍定,知道这番话虽然未必能挽回这位公输家对朝廷中人的偏见,但至少已不再令其反感。“其实在下本无心于朝堂,可一想到我陆家先祖,江湖侠士,逍遥自在,尚且义无反顾投身于明主,意欲拨乱反正,澄清寰宇,在下就算没有先祖的本事,也该承袭先祖的志气。”陆沉说着将双手拢在袖口里,缓缓前行,“当今列国局势愈发波谲云诡,恐怕争霸时代即将来临,我朝文帝陛下雄心壮志,亦是当世第一明主,在下能为其鞍前马后,纵使办不得什么大事,但只要能造福苍生社稷,便为在下所愿。”这番话无处不透着假大空,可公输仇却是不禁动容,颔首说道:“北齐的文帝确实非等闲雄主,明主可遇不可求,小兄弟得遇良主,自是该誓死报效。”话语中竟是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公输家以匡扶社稷为信仰,可始终不得明主,不得重用,而陆沉却当着这位公输家二把手的面,将自家皇帝一顿猛夸,如同千里马得到伯乐赏识般自豪,公输仇岂能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