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点头道:“你倒是拎得清,身为谍探,本就是如此,潜伏深入,隐蔽精干,可若一旦暴露身份,所将面临的,便是灭顶之灾。”“正因如此,在下才打算放弃抵抗。”古叹之笑道:“如果进来的是其他人,在下兴许还会想着临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可没想到竟然是陆院长亲自前来,在下自认不是陆院长的对手,索性便不做无谓的挣扎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本院长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陆沉习惯性地手指轻叩桌板,发生“咚咚”地声响。“哦?”古叹之面露好奇之色,问道:“陆院长竟有放过在下之意?”陆沉不答反问道:“为何不能?你我之间,又无深仇大恨,况且我抓你,不过是各为其主,又不是为了替天行道,再者看你也不像是恶贯满盈之徒,我为何不能放你一条生路?”古叹之微笑道:“话是如此,但在下一向都坚信一句话——‘想要得到施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号称北齐第一修罗衙门的掌舵人,陆院长总不会是悲天悯人的活菩萨吧,无缘无故便要饶在下这个晋国谍首的一条性命,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陆沉也笑了,说道:“听说东晋总卫,向你单独下发了一份绝密命令,我想知道,内容是什么。”古叹之恍然,说道:“原来陆院长是想要知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晋国朝廷,想要在下于乾雍城组织一场血腥行动,以来报复齐国军队在我晋国大地上的恶行。”“血腥行动?”陆沉颇为好奇。古叹之道:“简单来说,就是大肆屠杀齐国平民,造成齐国恐慌,而我等,将成为弃子,直到战死。”陆沉眉头一皱,冷笑道:“贵国朝廷,着实有些不讲武德啊,战场上打不过我大齐军队,竟然将怨气撒在我大齐的普通百姓身上。”古叹之一叹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并没有执行。百姓何其无辜,我晋国打不过你齐国,是我晋国军队疏于训练,是我晋国朝廷离心离德,是宇文皇帝昏聩怠政,将怒火烧到平民百姓的头上,非大丈夫之举。”“果然大丈夫也。”陆沉竖起大拇指,停顿片刻,蓦地说道:“晋国朝廷面临困局,不想着如何在战场上翻盘,却竟想着这些小人伎俩,而阁下光明磊落,实与那些阴险小人格格不入,不若便投效于我大齐,如此既能保全性命,又能建功立业,岂不是两全其美。”陆沉动了恻隐之心,意欲招揽。可古叹之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阁下不愿?”陆沉问道。“若在下反水,投效大齐,岂不是成了没有气节的鼠辈!”古叹之神情变得严肃,道:“任何人都会死,古某生于世间,堂堂正正,俯仰无愧天地,又岂能为了保全性命、荣华富贵,而做出叛国投敌这等留下千载骂名的事来。”也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啊。陆沉微微点头,说道:“你既不愿反水,我也不勉强你,我会遵循承诺,饶你一命。”古叹之一楞,似乎没想到陆沉竟是真的言出必行,“陆院长就不怕我回到晋国,继续与你齐国作对?”陆沉笑道:“有什么可怕的,晋国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你回去后,又能做什么?如今晋国面临的颓势,绝非一两人之力所能改变,说句不好听的话,晋国亡国,近在咫尺,你回去之后,唯一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的看着国家被我齐军一点点攻陷,直到彻底被我齐军占据。”古叹之面容闪过一丝怒色,不过并没有发作出来,默然良久,他苦笑说道:“确实如此,一个国家政权不得统一,其心各异,相互掣肘,被奢靡享乐所掏空,又哪来的战力抵御外虏,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颇为不易了。”他说着又是长长一叹,起身负手在房间中踱了几踱,怆然说道:“国破家亡,近在咫尺,古某确实已不该回去,与其眼睁睁的看着晋国在齐军的铁蹄下被蚕食殆尽,不如便死在这座齐国的京都城,也算是不负甘老丞相当初派我来时的嘱托。”陆沉摇头道:“阁下何苦如此,天下列国,本就是一根同源,哪有什么齐晋之分,阁下为晋国已经做得够多,又何苦为了你那位昏庸无道的宇文皇帝,而自残身体,行殉国之举。”古叹之一摆手道:“陆院长误会了,我忠于的,从来都不是那个昏聩的宇文琛,而是晋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不想回去,只是不想看到那个造成晋国衰弱至此的昏君,更不齿于与那些自私自利的世家门阀为伍!放眼整个晋国,真正能让在下钦佩仰望的,唯有甘衡老丞相一人。可惜,老丞相去了,晋国也将从世间除名,古某又何必苟活,不如便死在这里,兴许能在九泉之下,再见到老丞相的英姿也说不定。”眼看着古叹之越说脸色越是不对劲,陆沉一凛,忙是起身,“你……”古叹之双手按在桌面,面色隐隐变黑,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早在陆院长上来之前,古某便已服下剧毒,只是没想到这剧毒毒性发作如此之慢,竟能容许在下同陆院长说这么多话。”陆沉叹道:“何苦如此。”古叹之“哇”地喷出一口黑血,整个身子都几乎俯在桌面上,靠着双手勉力支撑,眼看便要毒气攻心而死,他竟是哈哈大笑道:“古某求死,却也是不想让你齐人轻看了,我晋国,亦有豪杰,并非都是那等世家门阀之辈!”陆沉道:“如果晋国多些你这样的人,晋国何惧他国侵犯。”“可惜没有如果……”古叹之整个上半身都已经趴在了桌面上,他的眸子渐渐变得晦暗,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老丞相,叹之……去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