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寂然。陆沉乃是当今大齐朝堂毫无争议的第一人,且对百官有生杀之权,他说话的份量,委实有千吨重,谁敢视若无睹?哪怕是已入阁的朱恪,百官仍敢照骂不误,可对于这位陆侯爷……不知道有多少次的例子已经证明过,得罪这位陆侯爷,决计没有好果子吃。哪怕只是当面与他唱反调,亦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诺大朝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持续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红袍官员,顶着陆沉的压力说道:“公主之子,虽为皇室血脉,但终究差之千里,大齐诸王上百,再不济,还有旁系宗室,皆为太祖爷一脉相承,微臣委实不明白,陛下何以竟非要立公主之子为储。”文帝冷哼道:“鼠目寸光!愗贞已被朕接到宫中,跟随在朕的身边,他虽还年小,但得朕悉心培养,耳濡目染,假以时日,必成帝王之才!而纵观诸王,秉性能力,皆已定形,怎及得上愗贞一张白纸,未来可期?还有,你说愗贞虽为皇室血脉,但终究差之千里,甚至不如旁系宗室,张唯安,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竟以为朕一系的血脉,不够纯正么!”那张唯安骇然,连忙跪倒在地,磕头说道:“微臣万无此意!”文帝漠然道:“朕知道你们为何反对,说来说去,就是纵观古今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但路是人走出来的,以往不曾有,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朕素来厌恶循规蹈矩,刻板遵守祖宗章法,只要能使国家强盛,社稷安稳,便是天大的规矩,也无不可破。所以,这件事无须议论,就当是朕一意孤行,等退朝之后,朕就会颁旨,昭告天下,立公主之子李愗贞,为大齐储君!”这何止就是一意孤行,根本就是刚愎独断!百官面面相觑。尽管畏惧于陆沉,更害怕因此而被文帝所恶,但还是有许多官员鼓起勇气,站出来说道:“陛下,祖宗之法不可废啊!”“若开了这个先例,后世有样学样,岂非后患无穷!”“循规蹈矩,并无不妥,为何祖宗定下立长之规?就是为防止多方觊觎,乃至流血宫廷,而陛下您立公主之子为储,无异于是给了所有大齐宗室血脉觊觎帝位的理由,陛下,难道您就不怕将来齐国大乱吗!”文帝猛然变色道:“混账!尔等简直就是鼠目寸光,枉为臣子!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朕无子,故才立公主之子为储,与后世何干?难道我李氏一脉,便注定人丁单薄?尔等难不成忘了,先帝子嗣,加上朕,便有三十二个!若朕也有三十二子,自是从这些儿子中择贤能而立,但朕唯有一女,立外孙为储,有何不可!”百官明白了,文帝说来说去,就是想要确立嫡系血脉,不想将这江山社稷,传给旁系,哪怕是亲生兄弟!其实这无可厚非,好不容易打下这么大的家业,谁又甘心拱手全都交于旁人呢?必定是想要留给子孙后代。如若是亲孙子,百官自然没有什么话说,可偏偏公主之子只是外孙,虽只一字之差,但却犹如云泥之别。外孙为储,亘古未有,身为臣子,岂能顺从,不据理规劝?“陛下不可啊!”有官员痛哭流涕。“此乃取乱之道,绝不可为!”“陛下您就算要了臣的脑袋,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君父,行此违逆祖宗章法之举!”一时哭声大乱。文帝愠怒道:“都给朕住口!这江山,是朕的江山,岂容尔等指手画脚!难道朕想要将江山交给谁,还要尔等同意?不如朕将江山交给你们,你们一个个全都穿上龙袍,坐上龙椅,如此岂不更加省事!”百官骇然。“微臣忠心,天地可鉴啊陛下!”“微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息怒!”文帝冷然道:“朕意已决,尔等莫要再多说,退朝!”说罢,拂袖而去。冯吉赶忙抻着嗓子喊道:“退朝!”文帝走了,但百官却是不打算就此作罢。许多新晋的台谏官员,正是年轻气盛,一腔热血,当即便有人大声道:“此等违逆祖制之事,绝不可行!走,咱们死谏去!储君绝不能确立为公主之子!”台谏众官员纷纷附和,追着文帝而去。另有非台谏官员,也跟了上去。而其他不敢死谏、或是打算袖手旁观的官员,则全都滞留在原地,面面相觑。方无行突然冷笑一声,看向陆沉,隐隐以质问的语气说道:“陆侯爷,方某对你一向敬重,可没想到,你为了讨好陛下,竟无脑追随!立公主之子,这事儿简直闻所未闻,荒谬之极,陆侯怎敢如此草率支持!”还剩下的官员们,闻言俱是一惊。方小阁老竟然当面将矛头指向那位陆侯爷,却是有好戏看了。陆沉被一番呵斥,也不见恼,反而微微一笑道:“方小阁老此言差矣,非本侯无脑追随,而是陛下英明无极,做此决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利弊权衡,虽是惊世骇俗,却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此等惊世骇俗地立储,难道陛下就不纠结?就不怕被天下人议论?陛下已然如此之难,我等身为臣子,自然是要出言拥护,与陛下站在一起。”方无行精擅诡辩,可陆沉显然更擅长此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方无行厉声喝道。陆沉淡然道:“本侯此乃一片赤胆忠心,诸位大人不体谅陛下的难处,只是一昧的指责和反对,着实有违臣子之道。”方无行大声道:“陛下也会犯错,为陛下纠错,才是臣子之道!”陆沉诧异道:“方才怎么不见方小阁老这么大声?如果本侯是小阁老,觉得陛下有错,说不得也会前去死谏,而不是在此大喊空话。”方无行面色一沉,差点没被陆沉噎得脸红。“本官有何不敢!”他猛一拂袖,怒冲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