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陆沉,可不是那个侯爷之位被废的白丁了,权势之盛,放眼大齐上下,谁敢招惹?唯恐女儿触怒陆沉,为柳家遭来灭顶之灾,柳稼轩急怒道:“放肆!我真是太娇纵你了,给我闭嘴!”柳月莹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心有畏惧,可对陆沉,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陆山这时忽然道:“柳兄,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情,陆沉救你一家,以陆某对陆沉的了解,他定是自忖不过举手之劳,绝无让柳家知恩图报的心思,可你柳家的闺女,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而说出这种话,委实令人心寒。”自定远侯府败落,柳家便对陆家态度骤然疏远,唯恐避之不及,陆家当初面临关槛,以为凭借着柳家和京都二房那点情分,只要开口,柳家必能相助,怎料柳家竟是一口回绝,让整个陆家都灰头土脸,差点成为晏阳的笑柄。而如今陆沉又否极泰来,甚至更胜往昔,借着陆沉的势,陆山怎能不想出一出这憋闷在心中许久的恶气。其实不止是他,其他宗族之人,对柳家如此势利亦是深为不齿,就算以前的陆沉是个孟浪轻浮、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可在被夺去爵位之前,柳家却是不曾有让女儿与陆沉和离的心思,反而是陆沉被夺爵后,风光不在,柳家紧跟着便将女儿接走,可见柳家为人,只能同甘苦,而不能共患难,再说难听点,就是嫌贫爱富,势利之极!当即又有陆家人冷嘲热讽道:“柳家乃是晏阳第一书香门第,柳兄更是当世鸿儒,历来受人尊敬,可没想到,家教竟如此不堪,以至于女儿如此不讲道理,蛮横顽劣,怪不得陆沉铁了心要与你柳家和离,原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柳家是个何等样的人家,大郎早就看透了。”柳稼轩被说的脸色阵青阵白,柳月莹见父亲受辱,泪水夺眶而出,大声道:“你们凭什么这样说我柳家?”有陆家小辈针锋相对道:“难道说得不对?当初你柳家看中京都侯府的荣华富贵,上赶着与我陆家攀亲,可没曾想焕章哥竟被夺爵,你扭头便回了晏阳,与我们陆家划清界限,如此势利人家,有哪一点冤枉了你们!”没想到前来祭奠致谢,结果却被陆家人声讨,张氏手足无措,又苦于词穷辩解,只觉颜面丢尽,掏出手帕,呜呜哭了起来。柳稼轩想要说些什么,可搜肠刮肚,却又无话可说,只能重重一叹。说起陈年往事,柳月莹气极之下,跑到陆沉身前,泪光盈盈,贝齿紧咬道:“你就不曾有半点愧疚?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陆家人,污蔑我柳家的清白!”愧疚?陆沉真想对柳月莹说一句,要愧疚,也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愧疚,与自己何干。更况且……陆沉摇头道:“本来懒得再与你柳家掰扯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不过你既非要旧事重提,打自己的脸面,那么本侯不妨如你所愿。”柳月莹大怒。不待她发飙,陆沉便冷然问道:“‘定远侯’以前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却待你不薄,这一点你可承认?”柳月莹被问得语塞,虽然很想说出陆沉的不是来,可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陆沉”尽管花天酒地,品性卑劣,但却是从未委屈过她,便是二人一直不得圆房,也是她看不上“陆沉”,抗拒使然,而“陆沉”从未用强。抛去夫妻情份不讲,“陆沉”确实待她不薄。见柳月莹无言以对,陆沉淡淡说道:“本侯以往不学无术,入不了你柳家大小姐的法眼,本侯可以理解,可就算侯府是个火坑,也是你柳家非要你这个宝贝女儿往里跳,与本侯何干?你入侯府后,对本侯不假以颜色,本侯亦不同你一般计较,哪怕你名为正室,实则不过小妾,可本侯依然给足你身为侯府夫人的尊贵,说破大天,本侯也没有半点对你不起,可你呢?”他说到最后,忽然问向柳月莹。柳月莹急道:“我……”陆沉冷淡道:“本侯被夺去爵位,生死未卜,你扭头就回了晏阳,何其薄情寡义,眼下居然还好意思质问本侯,心中可有半分愧疚,到底该愧疚的是本侯,还是你柳家。”听到这里,柳稼轩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柳月莹说问得哑口无言,泪水汹涌。陆沉淡然道:“你柳家来祭奠老太爷,也算客人,对于客人,我陆家一向以礼相待,所以还是莫要再计较这些陈年往事了,免得脸面难看。”他说罢,看向陆山。陆山一愣,随即恍然,对柳稼轩拱手道:“既然陆沉大人不记小人过,柳兄,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几位想必站的也累了,到后院吃杯热茶,用顿便饭,歇息歇息。”差点都快要让人将老脸都给扒了,柳稼轩哪还有心思喝茶吃饭,叹道:“算了,柳某这就告辞了。”说着一瞪柳月莹,寒声道:“为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还不快走!”说罢,拂袖而去。张氏走过去搀住柳月莹,啜泣说道:“莹儿,走吧,我们今日,就不该来这儿。”柳月莹半晌无语,忽然嚎啕大哭,冲陆沉喊道:“我恨你!”掩面跑出灵堂。见柳稼轩一家子灰头土脸的走了,陆家人无不觉得扬眉吐气。有陆家小辈说道:“如此势利,还舔着脸旧事重提,简直是自取其辱!”宗族耆老呵斥道:“好了,不要再说了。”陆沉面无颜色,重新跪坐回去。陆山望着棺椁中的陆云笙遗体,忍不住泪光闪烁,说道:“希望没有惊扰了阿爷。”他长叹一声,然后看向陆沉,说道:“陆沉,你此次回来,既然身负剿逆平叛之重任,自该以国事为重,无须死守在此,老太爷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孝心。”陆沉摇头道:“不差这几天,这几天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