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谣言越传越烈。九泉之下,太祖皇帝得知吕氏母子的阴谋,最疼爱的朱雄英孙儿竟然死自吕氏之手,常氏的死也与吕氏有关,且黄子澄、齐泰等都是吕本培养起来的人,怒不可遏。朱允炆一当上皇帝,废掉了太祖皇帝制定的亲王屏藩政策,要将王叔们一网打尽,将太祖皇帝的骨肉斩尽杀绝,太祖皇帝悲痛不已,在燕王有了危险的时候,才会化身为九条金龙,为燕王挡了一箭。原本忠君体国的黄子澄、齐泰等人成了小人,罪人。多少深宫旧事,或真或假,在老百姓口中被传得沸沸扬扬,而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开启了“建文新政”有着美名的新帝朱允炆,也成了丑陋的窃国贼。朱允炆做梦都没想到,一时之间,老百姓的风评会一面倒地朝向朱棣,分明朱棣才是逆贼,而自己才是正统继位的君王。朱允熥时年二十二岁,他只比朱允炆大十一个月,两人个头差不多。他一身亲王服,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允炆,“外面说的那些都是不是真的?当年父亲病重的时候,我每次要去看父亲,皇太后都说,父亲要静养,不见任何人,但传到皇祖父的耳中,便是我不孝,原来你们早有预谋!”朱允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被朱允熥逼到了龙椅的角落里,愕然地看着朱允熥,他一向老实温和的弟弟,原来也有如此暴虐的一面。“我母亲,我大哥,都是你们害死的!”朱允熥诅咒道,“天道轮回,你们也会有今日?朱棣每战必胜,总有一天,他会打到应天府来的,总有一天,你们做的那些,都会昭示天下,让天下人看看,你们一个侧室,一个庶出,如何鸠占鹊巢,又如何被打回原形!”朱允熥说完,就冲出了皇宫,朱允炆却是久久无法平静,他瘫坐在龙椅上,殿里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不敢靠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等吕氏闻讯赶到的时候,朱允炆状若疯子,他拉住吕氏的手,同样赤红着眼睛,望着吕氏,“母后,这些都是真的吗?父皇病重的时候,是您让孩儿尽心服侍,那时候,您是真的希望孩儿用诚心打动上天,让父皇好起来吗?”吕氏面不改色,“若你父皇还在,今日,他朱棣如何敢反?他身为长辈欺负我孤儿寡母,只要你善待文臣,后世,必有人对他口诛笔伐,你和你父皇也终将成为史书上的一代明君,哪怕你父皇没有一日坐过皇位,也必然会被万世称颂。”“人这一生,为什么活着?”吕氏如往昔一样对儿子循循善诱,“你别忘了你外祖父对你的教导,百姓怎么说都不重要,他们只是说说而已。你也不要为那些谣言扰乱了心神,你要知道,修史的都是读书人,能够流芳百世的,也必然是读书人写下来的东西。过去如何都不重要,你记住你的身份,你如今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号令天下!”朱允炆垂下眼帘,他不敢看吕氏的脸,“母后,眼下儿子该如何做?”“既然老百姓说黄子澄和齐泰二人是罪人,那你就顺应民意,先削了他们的职,不论是兵部尚书,还是太常寺卿,都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你若是想让他们辅佐你,他们什么都不是,只要能够待在你身边,就能辅佐你。”“可是,母后,您才不是说,老百姓说什么都不重要吗?”吕氏笑了笑,“何为愚民?老百姓是最好糊弄的,眼下你顺应了民意,老百姓才会支持你。你莫非忘了你外祖父说过的话了,老百姓是眼下,读书人是将来,你身为一国之君,既要顾忌眼下,也要远虑将来。”朱允炆尊懿旨,罢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以燕王疏列二人罪。两人名义上虽然已经罢职,但出入朝堂如旧,谋划如何用兵,如何对付燕王及削藩之事也一如既往,并无二致。朱棣假装进攻大同,李景隆出紫荆关,救大同,朱棣便回了居庸关,回到北平。此时,蓟州镇抚听说朱棣率军前往大同,准备趁虚而入,攻克燕王的老巢北平,大军才到了北平城下,没来得及列阵攻击,便被城楼上的大炮轰平了大营,一枚炮弹飞出了十里远,镇抚曾浚没来得及出营帐,便尸骨无存。李让率兵冲出城门,南军没来得及列阵,主帅又没了,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死降着数千,辎重粮草被当朝缴获。河北指挥张伦见此,率领两卫官兵回了南边,将曾浚事上奏朝廷,大朝会上,文武两班大臣越发傻眼。九龙护体之事还没有消化完,燕军火力之猛,越来越玄乎,但到底真还是假,眼下朝廷也分不清楚了。到底是打了败仗的人危言耸听呢,还是燕军的枪炮的确如此猛烈?黄子澄上前道,“皇上,臣以为当选妥当之人前往北平视之!”朱允炆深以为然,这件事不能再以讹传讹了,但究竟派谁去,这是个难题,这个人必须得到满朝文武的信任,是一个忠孝节义之人。齐泰站出来,“皇上,臣以为,参赞军务高巍可担此任!”高巍是一个大孝子,他的母亲患有痼疾,高巍数十年如一日,侍奉母亲,无一丝懈怠与不满,母亲过世,墓地守庐,吃素三年。此人也崇尚气节,写一手锦绣文章,因此,在文臣中,也素有名声。建文元年,高巍上疏削藩,与御史韩郁唯二请求加恩藩王。而这番论调,并非赞成分封制,而是效主父偃的推恩策,提议将在北的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的藩王,子弟分封于北。如此,藩王之权,则不削而自削矣。若是真的用这个政策,或许不会出现今日叔侄二人兵刃相见的局面,若是能够真的如汉朝那样,平定过了七国之乱也就罢了,但眼下朝廷是越来越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