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女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她还是心事重重,感觉天地之大,无处可去,已经到了绝境。鲁智深却冒出来这么一句没心没肺话的,让她转瞬间轻松不少。秦业发现了,眼前的鲁智深,竟好像还保留着一分天真烂漫。对方武功很高,行事怪异,完全不考虑后果利益,这种人,要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单纯凭着本心在行事。哪个公侯世家的公子,会说出造反这种话?秦业已经得知,明天一早,贾蓉就会来堵门。现在逃走,已经是不可能,城门已封。明早等城门开了,贾蓉见秦家无人,必定发动人去追赶,到时候还是跑不掉。秦业知道,破局之策,很可能就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但自己能相信他吗?他敢将女儿的性命,托付给害先祖殒命之人的子孙吗?他刚想编个谎言,秦家女儿见状说话了:“爹爹,我想相信他。”“他既然来救我们,我们瞒着他,岂非害了他?”秦业长叹一声,自己这义女,就是太容易相信人,这在这个污浊的时代,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犹豫再三,稽首道:“公子,既然如此,我就说说秦家的事情。”秦家祖上,是前明某位宫内侍卫。当时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朱祁钰被软禁,当时一同被软禁的,还有他的几位妃子。后来朱祁镇杀了于谦,北莽趁机打来,朱祁镇不敌,龟缩在城中,任由对方**掳掠百姓,岁岁如此。终于天下大乱,义军蜂起,打入京城,将朱祁镇吊死。彼时朱祁钰早几个月莫名暴毙,他有位妃子怀着孕,却趁乱被几名侍卫护送着逃了出来,流落到了民间。几名侍卫中的其中一位,就是秦家祖先。然后近百年间,一代代流传下来,人丁凋敝,到了这一代,众侍卫后代寥寥,秦业独自守着朱祁钰最后的血脉,这就是秦家女儿。鲁智深这才听明白过来,这秦家女儿,竟然算是前明公主。这还真是要想着造反?他不解道:“你们去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呆在玉京?”“在玉京造反,难度也太高了吧?”秦业苦笑道:“公子,造反哪有那么容易。”秦家女儿黯然道:“朱家血脉,就我一个女人,谁愿意跟着我们造反?”“况且当今皇帝,就是当年义军首领后代,我倒挺感激他们吊死了朱祁镇,为我先祖报了仇。”“朝代哪有不更替,我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鲁智深有些听不懂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在玉京做什么?”秦家女儿道:“因为我们要留在玉京打探消息,找出当年京城之变的真相。”“朱家真正的敌人,不是大离王朝,而是北莽。”“朱祁镇当年投靠北莽,才能发动夺门之变,他贵为天子,却背叛了天下所有人!”“他的背后,很可能有北莽的势力,操纵摆布着一切。”“如今这条恶毒的暗根,吸干了大明最后一滴血,让义军丢了京城,却又附身在大离新朝里面,继续滋生着毒瘤。”“先祖遗言,他并不恨义军,毕竟那是天下百姓所望。”“他恨的是葬送了大明的朱祁镇,以及背后的北莽。”“他的遗愿,就是看到北莽的覆灭!”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秦业见状,眼中流下泪来,跪在地上叩首道:“秦家无能,坐看先主被害而无能为力,如今我连先主唯一的骨血,都不能保护。”秦家女儿摇摇头:“不,爹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她转向鲁智深:“大离新朝里面,有很多当年的权贵,是配合义军立了开国之功的。”“但实际上,有很多人也同时暗地投靠了北莽,两边通吃,至今还在往北面传递消息。”“大离王朝,看似太平,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不到百年间,死了七位皇帝,当今皇上至今无所出。”“如果再生变故,天下大乱,受苦的还是百姓。”鲁智深叹道:“前朝之人操着本朝的心,洒家真没见过你们这种人。”他有些说不出话来,秦家此举,在他看来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他们却甘愿冒着危险,留在了玉京。飞蛾扑火,还是自不量力?他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却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决心。秦家女儿摇头:“只是先祖执念罢了,但我朱家子孙,死也要站着死。”“我们之所以如此忌惮宁府,就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他们猜到我的身份,还向秦家提亲,肯定是不怀好意。”鲁智深听了,心中一突,贾珍那异常的行为,以及背后的手段,让他莫名警觉。他说了贾珍屋里的机关布置,秦业眼睛一亮:“这行事风格,确实是北莽探子的模样。”“我就说当年宁荣两府封公,后来宁府袭爵的时候,贾代化还是世袭一等神威将军,儿子贾敬进士再无下文,到了贾珍就变了三等爵威烈将军了,固然是代降一品,但也说明大离不给他们立功的机会。”“崩落如此之快,只怕大离皇帝,也在怀疑宁府了。”他突然想到,荣国府反而祖上功劳相比要显赫许多,是不是这说明他们和北莽没有牵连?然而眼前的公子,武功这么高,会不会是北莽培养出来的?秦家女儿如何不知道秦业的顾虑,开口道:“爹爹,你是不是觉得,荣国府也有嫌疑?”秦业默认。秦家女儿低下头,过了一会,又重新抬起头来:“爹爹,我决定要亲眼看着他。”“我要赌一把,如果赌错了,也不过一死而已。”秦业一急,秦家女儿断然道:“我的命,并不比别人珍贵。”她心道自己是不是想早日解脱,才做出这么丝毫不留后路的豪赌。还是眼前的人,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她扬了扬手中的纸,对鲁智深说道:“公子,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鲁智深摇头。秦家女儿轻声道:“上面不仅有我的姓氏,朱姓,也有养生堂伪造的我的身份,这个身份,是个奴籍。”“朱家子孙,生来为奴,这是还债。”“宁府想拿着我的出身来要挟我。”“公子,我乳名秦可卿。”“我的真名,是个谐音。”“我姓朱,名克清。”“先祖遗命,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