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拿着针的手抖了起来。她确实精通缝制各类衣物,针法精通,但何曾缝过人?她脸色发白道:“可我不知道用那种针法啊?”林黛玉断然道:“怎么结实怎么来。”她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秦可卿想到以前看的书上大略提过,和晴雯细细说了,晴雯正低头思量,鲁智深开口了。他前世战阵经历颇多,也见过如何急救缝合伤口,略略一说,晴雯这才大致明白。她翻出所带的针囊,凝神挑选。针线都要正好适合才行,线粗了伤皮肤,细了又容易挣开。她看着线囊里面的几十种线,最后选了细绢丝。她拈起一根针,在火上烤了烤,选合适的棉线穿了,转到鲁智深后背,看着尚在渗血的伤口,手还是微微发抖。秦可卿和香菱连忙上来,她们用颤抖的手将伤口的淤血挤了出来,然后用毛巾蘸着热水,把伤口擦拭干净了,又用干布吸去水迹,最后撒上林之孝送的药粉,血才慢慢止住了。晴雯见众人看向自己,一咬牙,将针刺入鲁智深皮肤。开始时她还颇为生涩,然而鲁智深竟是一声也不吭,连身体都没有抖动,晴雯呼吸几声,慢慢沉下心来,动作也越来越娴熟。背后几条伤口不深,晴雯很快就缝合好。但肩膀上的伤口就麻烦多了,中剑极深,还伤到了骨头,临时包扎了下,鲁智深武场又使了些力气,结果皮肉都都翻了出来。众女弄了半天,才处理好伤口,让晴雯缝好。众女都是相顾失色,当时鲁智深穿着衣服,没想到伤的如此之重。这些王侯公子,平时都是娇生惯养,唯恐绊着磕着,要是主人摔得重了,丫头都可能会赶出府去。如今这何止是重了,简直是要命,要是老太太知道,只怕府里丫头都讨不了好去。晴雯转到鲁智深正面,看到嵌在他胸前的玉石,犹豫道:“这怎么办?”鲁智深伸出手来,在玉石上转了几下,石头掉了下来。众女见伤口流出鲜血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鲁智深捏着石头,心道早上的时候,这石头还紧紧嵌在自己胸膛上,怎么也弄不下来,怎么现在这么轻松就弄掉了?他盯着石头,发现好像隐隐约约小了一圈。晴雯这时候已经将伤口缝好,脸色苍白坐在一旁,如同虚脱了一样。秦可卿和香菱连忙上来,将伤口涂上药粉,用纱布棉花细细包了,给鲁智深穿上里衣,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林黛玉低声道:“把把剩下的东西都烧了,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众人听了拼命点头,这事情泄露出去,谁也跑不了。眼见火盆里面沾血的布条都化为灰烬,香菱打开窗户通风,就听门外紫鹃敲门道:“林姑娘,琏二奶奶和鸳鸯姐姐一群人来了,还有王大娘周大娘一些人。”王大娘就是王善保家的,周大娘就是周瑞家的,众人心道这下子人都齐全了。不过鲁智深消失了一天,府里这才来人,看来王熙凤也挺有本事的,能拖延这么久。王熙凤带着平儿,看着身边一群人如狼似虎的,心中暗恨,要是宝兄弟不在潇湘馆,自己麻烦可就大了。大观园的管事,名义上是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又是自己干女儿,所以实际上大观园是她在管。这当然都是贾母的意思。然而盯着她的人也不少,王夫人和邢夫人那边,已经明显有了和自己夺权的意思,就等着抓自己的把柄。这说明贾母已经压不住她们了。王熙凤虽然也是王家人,但身为大房媳妇,自然不可能和王夫人完全一条心。贾母也是看准了这点,王熙凤嫁进来不久,就让她协助打理荣府事务,从而分王夫人的权。这是用王家人牵制王家人,这一招把王夫人晃点的不轻。但王夫人也在暗暗反击,从收买袭人,到几次三番想撵出鲁智深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在暗地里面拆贾母的台。今天鲁智深失踪,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各方都开始蠢蠢欲动。甚至连邢夫人那边,都想分一杯羹。到了晚上,眼见快要吃饭,鲁智深还没有出现,贾母已经压不住场面,只得让鸳鸯跟着王熙凤,名义上是让鲁智深过去吃饭,实则是众人要坐实王熙凤撒谎。王熙凤放慢脚步,感觉身在狼窝,周围全是绿莹莹的眼睛。当初各方都退一步,府里让薛宝钗帮自己协理,结果今日的事情薛宝钗一问三不知,又说旧疾翻了,躺在**起不来。王熙凤心中暗恨,这府里人,没一个不是满肚子心眼,自己得势的时候,就趋炎附势,巴结自己,一看自己失势,都开始落井下石。她走到房前,看着紫鹃和雪雁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心里也是一凉。完了,真的完了。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叫了一声:“林姑娘,你是不是睡下了?”结果后面周瑞家的冷笑道:“这么早饭还没吃,睡什么睡!”她心中大喜,看样子宝二爷铁定不在潇湘馆了,这大观园已经走了一遍,不管人去了哪里,只要找不到,就是王熙凤的失职!想到这里,她也不敲门,笃定这门肯定从后面闩上了,冲上去就是猛地一推。结果门应声而开,周瑞家的一个收势不住,登时跌进门去,摔了个狗吃屎。她躺在地上哎哟哟直叫,就听房里说道:“周大娘进来就磕头,我可经受不起,还不把她扶起来。”紫娟等人忍住笑,把周瑞家的扶了起来,还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周瑞家的臊得脸皮没处放,眼见鲁智深披着褂子,半躺在**,冷笑着看着自己。林黛玉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这门不老实,闪着了周大娘,明儿里我找人换了,给周大娘出气。”周瑞家的越发羞臊难当,她讪讪道:“林姑娘这里门槛高,咱这下人抬不起脚来,也是活该。”王熙凤看鲁智深果真在房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眼见周瑞家的出丑,她喜道:“周大娘仔细闪了身子,你是替太太来的,哪有母亲给儿子磕头的道理。”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周瑞家的心中吐血,王夫人在府里人人缘也算不上好,这时自己吃了理亏,竟然没一个站出来给她说话的。她**了一下鼻子,有些生疑,怎么有股子焦糊味带着些血气?她正要盘问,眼见秦可卿和香菱在角落里面架了个火炉子,在那边烤肉。鲁智深见了,懒洋洋道:“厨房里面来了些新鲜鹿肉,我见不错,想着带过来给林妹妹,如今吃饱了,老太太那边晚饭我就不去了。”王熙凤笑道:“如此甚好,我也乐得回老太太去。”“宝兄弟呆这里一天不出来,有人怀疑我把宝兄弟藏起来了,都不信你们俩躲在屋里吃独食,都上杆子过来想分一杯羹呢。”鸳鸯笑着打了王熙凤一下,“你这话说的,老太太难道也想分块肉不成?”“你们在这里分鹿肉吃好了,我还赶回去吃老太太的席呢。”众人听了,都心口不一地笑了出来,周瑞家的灰头土脸就往外走。她心中发恨,这林姑娘如此恬不知耻,将宝二爷留在房里一整天,鬼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不行,自己得和太太说说去!王熙凤见周瑞家的先走了,笑道:“咱们还呆着干什么,打扰人家小夫妻吃肉?”林黛玉顿时脸红了,咬牙切齿道:“凤姐姐好嘴,哪天有人治得了你,仔细撕了你的嘴。”王熙凤扭头就往外走,调笑道:“你琏二哥是不成了,就看宝兄弟的本事了,还不知道谁撕谁呢。”眼见众人都走光了,林黛玉看着鸳鸯一个,想到探春的话,心中一动,说道:“鸳鸯姐姐,过几天我这里摆酒,好好请请你。”鸳鸯不明所以,回身点了点头,转身跟着王熙凤去了。林黛玉心道林家二百万银子,不到两年就让荣府搞没了,鸳鸯肯定知道内情。这些银子虽然是林如海寄放在荣府的,也没说荣府一定不能花。林黛玉也不是很在乎,毕竟身外之物。但短时间内花得如此快,说明荣府拿着银子做了些事情。什么紧要的事情,能花这么多银子出去?林黛玉直觉这银子的去向,关系的内情非常重要。眼见人走得一个不剩,众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去了。鲁智深站起身道:“我先回去,呆久了也是不好,晴雯先回去收拾下屋子。”晴雯应了声,收拾好针线包,急匆匆去了。林黛玉道:“饿了一天,不吃点东西再走?”鲁智深随手拿过两串鹿肉吃了,笑道:“林妹妹就是心细,这些东西都备好了。”“我先早回去歇息,明日还有两场恶仗。”林黛玉听了,心中叹息,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鲁智深今天都如此拼命,又怎么会放弃最后一天?她将两人送出门去,吩咐秦可卿道:“晚上好好看着点,有事就来找我。”秦可卿点了点头,林黛玉咳嗽了两声,鲁智深听了,奇道:“你都一年多不咳嗽了,难道受凉了?”林黛玉笑道:“不妨事,你管好你自己。”她目送两人离开,又开始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