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按捺住当场打死孙绍祖的念头,对方身为前线主将,身负河中府十几万人的安危,鲁智深再鲁莽,也要思量一下打死他的后果。想到这里,鲁智深拱手冷笑道:“是下官失礼了,还请大人包涵。”孙绍祖听了,面色稍霁,新科状元也要向他服软,这让他颇为得意。鲁智深看到孙绍祖的样子,心道就让你先蹦跶几天,等老子搜集了你收受贿赂的证据,再通过内卫司报上去,让你好好喝一壶。孙绍祖看完鲁智深文牒及身份证明,皱眉道:“听说会试时候,你逞强受了伤?”鲁智深听了,说道:“不是在武场内,而是武场之外,意外所致。”孙绍祖冷笑道:“练武之人,当耳听六路,眼光八方,身为武状元,竟然意外受伤,真是可笑。”“外面人见了,还以为我大离武状元如此不堪,鲁状元所为,真是对不起皇上恩典。”鲁智深心道妈的,老子就是受伤了,还不是夺了状元?皇帝都没说什么,你说个屁?他刚要反驳,突然想到,这孙赵组公然打压自己,底气何在?身为兵部同侪,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要不是有所凭仗,只怕也不敢如此嚣张吧?鲁智深暗暗警醒,这孙绍祖,怕是有后台!想到这里,他皮笑肉不笑道:“大人教训的是,还请问卑职接下来如何安排?”孙赵组见鲁智深模样,似乎不是很上道,心中发狠笑,对我如此不敬,不让你吃些亏,你还不知道河中府谁做主!他想了想,对着鲁智深脚下丢出一个牌子,说道:“也罢,按照降三级历练,你先领个七品把总,先带二百步卒,一边练兵,一边去北面巡边。”他冷笑道:“要是遇到北莽骑兵,鲁把总尽可以杀之,积累军功,说不定不出数月,就能完成历练考核了。”他侧过头,对身边的幕僚使了个眼色,幕僚会意,说道:“还请鲁把总去军营点兵。”鲁智深捡起牌子,捏了捏拳头,对孙绍祖行了个礼,跟着幕僚去了。孙赵组心中冷笑,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也不知道孝敬自己,武状元又如何,就让你见识这河中府里水的深浅。到时两百人都管不了,历练考核不合格,你就等着蹉跎去吧。当然要是鲁智深识相的话,他倒是未必不能网开一面。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好处,自己比他高了数级,想怎么玩,他也只能闷头受着!鲁智深跟着那幕僚,一路到了河中府城边军营,只见里面有数百帐篷,各种穿着布衣的青壮在里面走动。鲁智深打眼望去,只见里面高矮胖瘦,各色人等都有,但大都面有菜色,行走坐卧,皆是没有正形。幕僚见了,对鲁智深说道:“这里面的兵,大都是附近的流民招募而来,只为了混口饭吃。”“其良莠不齐,小偷小摸,打家劫舍的都有,只不过北地混乱,没人愿意人管,这些人才流落到此。”“你可以任意点选,负责操练事宜,伙食每日每人十文,可随时支取,你领了钱,让他们自己上外面吃也行,自己买米做饭也成。”彼时一千文为一贯钱,折合越一两银子,能卖一两石米,一石米大概一百斤,就是说,十文钱能卖一斤米。一只鸡大概一百多文,一只猪约五千文,牛约一万文。彼时大离文武官员俸禄不说银子,而是用粮食的石来计算,一两银子大概折合一石,大家都能分的清楚。鲁智深听了道:“十文钱能吃得什么,不就是几个面饼,这能顶一天?”“而且还要练兵,哪来的力气?”那幕僚听了,冷笑道:“别说十文,就是五文,也有的是人来。”“这里面道道多了去了,你别看钱不多,后面使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也能刮下一点来。”鲁智深眼珠转了一转,当下不动声色塞了一锭银子过去,陪笑道:“这位大人尊姓大名?”“我也是玉京破落户,机缘巧合点了状元,家中没有多少积蓄,刚好发了薪俸,还请大人指点迷津。”那幕僚一看,竟是一锭十两的银子,当下笑容就出现在脸上,说道:“鲁状元客气了,好说好说。”他捋着山羊胡子:“免贵姓张,领从六品通判,跟着孙大人做些杂事。”彼时大离正一品武官,月俸也只有百石左右,而六七品武官,月俸只有不到十石。这十两银子,对于六品通判来说,也是一个多月的俸禄了。张通判收了银子,当下就对鲁智深顺眼了许多,他悄悄拉鲁智深走到一边,说道:“鲁状元如此厚道,我就送你几句话,少走些弯路。”“这流民营里,都是些泼皮无赖,要选他们,一年半载也不会有起色。”“他们上了阵,大部分都是逃跑的份,根本起不了大用。”“孙大人是想给你个下马威,等着你吃了亏,再回去求他。”“其实这河中府,是有精兵营的!”“那些精兵,才是真正有用的,他们至少练过几年,上过战场。”“他们的头领都战死了,所以空了出来,这些人才是大家争抢的对象。”“毕竟带着精兵,立功机会大增,立了功才能升职,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但鲁状元要明白,想要挣银子,先得花银子。”“孙大人那边不打点好,精兵是轮不到你的。”鲁智深听了,心道真是见鬼了,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他为难道:“我本家道中落,孙大人那边打点,怕不是要几十两银子?”张通判冷笑一声,低声道:“没个三五百两,想都不要想!”他见鲁智深面有难色,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也只能慢慢攒了,我给你指条路。”“你可以先收些杂兵带着,在军饷上做些手脚,到了前线,也可以趁着战乱,发些财路。”他见鲁智深还不明白,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个城里出来的,就是话本里面,好汉做的那些勾当!”鲁智深一呆。张通判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前线朝不保夕的,谁能顾得了谁,你慢慢就懂了。”鲁智深听了,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前世跟着梁山南征北战,只管带着步军冲锋陷阵,后勤调度,兵员更替自有军师安排,他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鲁智深当时只觉得吃饱喝足就行了,万万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门道。这喝兵血的事情,怎么眼前这些人,说起来理所当然一样?张通判似乎看出了鲁智深有些不豫,冷笑道:“鲁状元也是练武之人,只怕有些妇人之仁,你以为前面这些人是些什么好东西?”“他们家破人亡,四处流离,不知犯了多少事情,这里不收留他们,迟早也会饿死。”“有饭吃就不错了,别看只有十文,就是一文,他们争抢起来,也会闹出人命。”“而且这十文,是领了兵甲武器,登了名字才有的,现在的他们,每天就一块饼。”“你看看,他们为了一块饼,宁愿等在这里,也不远出去做别的,你知道为什么?”鲁智深摇摇头。张通判冷笑:“他们其实也想立功封官,飞黄腾达哩。”“一群臭要饭的,想成为官身,哪那么容易?”鲁智深越觉心口憋闷,想到前世是活的情景,出声道:“难道他们不是大离子民么?”“大离难道不应该让他们吃上饭?”张通判一怔,似乎被鲁智深的话噎了一下,随即他嘟囔道:“那是皇帝该管的事情。”“咱们保住命就不错了,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鲁智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用力呼了出去。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被逼上梁山了。无论是好汉,还是平民,吃不饱饭,过不下去,就要想办法。他们对付不了更强大的朝廷和军队,就会把手伸向比自己更弱的人。生存面前,饥饿之下,什么礼义廉耻都是虚的。鲁智深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立了功,是不是可以招更多的人?”张通判听了,有些诧异,随即点头道:“按道理是这样,你要是每升一级,带的兵也会多。”“要是鲁状元提前完成考核,授正五品守备,带一两千人是没问题的。”“但目前孙大人让你暂领把总,只能带两百人。”鲁智深听了,笑道:“多谢张通判指点迷津,改日请你吃酒。”“那我就先招两百人好了。”他大步走上前去,引得一众流民纷纷侧目。有人看他年纪尚小,顿时出声嘲笑道:“这么小的娃娃,就来挣命?滚回家吃奶去吧!”有人劝道:“你这小厮,这口饭哪有那么好吃,赶快去找别的活路。”还有的笑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怕是没吃过苦,还不如去城里做个兔儿爷。”鲁智深微微一笑,跳上木台,掏出牌子喊道:“我乃大离兵部所授七品把总,来招二百人入伍!”“有胆子跟着我上战场的,我保他个顿顿饱饭!”“有肉吃,有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