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是个很果决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得益于父亲的教育。就像姐姐薛宝钗的事情,她早有耳闻,心道要是换了自己,宁愿离开贾府另起炉灶。损失的也不过是薛家的银子,家业还在,就有赚钱的希望,胜似被困死在贾府里面。如今看到城内大乱,士兵全都离开,正是逃跑契机,她果断和薛蝌下了客栈,找到了自己的马车。她进了车厢,薛蝌跳上车头,把马一打,便出了客栈,往南边而去。一路上薛宝琴见城内四处火光熊熊,到时候是厮杀的军士,身穿大离兵士盔甲的似乎在往城外撤退,而北莽兵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穿戴好甲胄骑马追了过来。薛宝琴见到,路上有和她一样的往城外逃跑的百姓,估计都是同样的心思,这么多年平阳城里没出过事情,一出就是大事。这些百姓看面貌,祖上都是大离人,估计觉得北莽事后,肯定会拿他们出气,故而收拾家当跑了出来。虽然大离未必能容下他们,但留在这里,十有八九会死后会被北莽疯狂报复。吴娘站在窗前,看着城里的熊熊火光,脸色阴晴不定。前些日子城里出了命案,几名北莽兵士被杀,后来查到是两名粮食贩子所为。北莽探子查到吴娘的楼里,说那两人曾经在此留宿,要将吴娘等人抓回去。吴娘打点了不少银两,才打发走发他们,结果隔三差五那些探子就上门敲诈,吴娘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流水般花出去,眼看就要见底。她这些年背靠着城里某位贵人才得以落脚,结果贵人死后,她没了后台,有人觊觎她的花楼,明里暗里手段使了不少。就在她快支撑不住的节骨眼上,偏生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吴娘可以想到,等自己银子花完,等待她们这些人的将是什么。她一直没下定觉心,觉得就是跑到大离,也没有容身之处,被发做官妓是轻的,若是丢了性命,还不如在平阳城苟活着的好。然而今晚的事情一发生,吴娘就明白,这平阳城没法呆了。北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按照北莽贵人的性子,城内大离遗民只怕要被用来杀戮出气。她眼见街道上有逃跑的百姓,被纵马飞奔的北莽骑兵追上砍死,这是北莽人恼羞成怒,开始无差别大开杀戒了。她当机立断下楼,将小娘们都叫了起来,寥寥几个嫖客也在刚才城里起火时趁机跑掉了。吴娘对小娘们说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收拾好东西,一人最多一个包袱,咱们马上离开。”有几个腿脚残疾的小娘道:“大娘,我们走不快,你们走吧。”吴娘喝道:“瞎说什么!我已经在楼后面弄了辆马车,要走一起走!”众人一阵忙乱过后,终于都挤进马车里面,吴娘跳上马车,极为生涩地驾着,歪歪晃晃往城外而去。此时破阵骑百夫将已经近乎癫狂。这次太原派来平阳的破阵骑大约五百人,至少有一半是精骑,是由他和另外一位百夫将分别统领的。当时他们想着山上只是些普通大离士兵,杀鸡蔫用牛刀,这边精骑就是下马步战,对面也不堪一击。结果数百人轮番攻击那该死的山头,都没讨得了便宜。两人合计一下,一面向太原求援,一面打算明天一早,不再强攻对方营寨,而是断其后路,拖延到北莽来人。两人让麾下兵士都回城好好修整一晚,准备次日总功。把截断后路的那一百多骑兵也被叫了回来,他们干等了好几天,大离士兵却一直没有逃跑,他们倒是疲累不堪了。反正大离士兵就是当晚逃跑,他们也能追得上。当然两人都很警觉,在城内各处留了十几个暗桩,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是吹响号角示警。结果等他听到号角,马上披甲出去,却发现城内几个军营,两个没有回应,另外两个还在交战!暗桩呢?等探子来报,城内大半暗桩都被人无声无息拔掉,两个军营都没人出来,只怕凶多吉少!他一阵眩晕,当即集合残部,发现五百人只集合了一半!这两天山上的大的如此惨烈,一共才死了三四十人,这一晚上被对方偷袭,竟然死了二百多人!而且另外一位百夫将也没有出现,怕是已经完蛋了!他登时气血上涌,发布命令,不惜一切追击,挡路者杀无赦!北莽骑兵本就一肚子气,登时在城内一路砍杀过去,无辜百姓纷纷被砍死在地上。鲁智深和陈也先等人汇合,且战且退,城内道路通畅,北莽骑兵能够冲锋,对大离流民兵威胁极大,不能正面硬抗。所以他们要退出城外,上山再想办法反击。众人一边后退,一边脸上压抑不住兴奋。得益于鲁智深的精准探查,十几个暗桩都被拔掉,两个兵营二百多名北莽精兵或在睡梦中,或手无寸铁被杀死,兵器盔甲全被鲁智深的人抢了过来。但战马就有些遗憾,他们没找到存放马鞍的地方,只得放了把火,把马全部赶走。罗义等人在偷袭最后两个兵营时候被发现了,对方反应很快,被杀了几十人后已经全部披甲,罗义等人见不能正面硬扛,果断退走。鲁智深招呼众人撤离,自己带着几十名部下断后,眼见七百多人已经有五百多人退了出来,其他人还在城里往这边赶来。此事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马匹混杂着往外涌去,后面北莽骑兵已经赶了过来,挥刀乱砍。鲁智深见了,吼一声:“直娘贼!敢在爷爷面前杀人!”他当下拎起一柄环首刀,对着北莽骑兵冲了过去,猛地将那北莽骑兵撞下马来,他瞅准盔甲缝隙,一刀刺入对方脖子,要了对方性命。这种全身披甲的精兵极为难杀,砍在盔甲上,只会损坏手中兵器,只能瞅准缝隙,才能一击毙命。见他杀人,周围百姓纷纷让开四散逃跑,北莽骑兵也围了上来。鲁智深手下几十军士,先前都脱了棉甲,换上了北莽骑兵的精铠,此时也纷纷停着马槊冲了上来,双方打成一团。薛宝琴见四周乱成一团,厮杀声不绝,周围都是乱兵,不由心中大急。她眼见和自己马车并行的,是个美艳妇人,生疏地驾着大车,被北莽骑兵追上,一马槊捅进车厢,登时里面发出数声惨叫,等马槊拔出,车厢里面顿时喷出血来。薛宝琴看美艳夫人脸色惨白,周围几名骑兵已经挥起马槊,准备向驾车的薛蝌和美艳夫人捅刺,心道万事休矣!就听远处怒吼一声,两只马槊破空而来,刺在将两名骑兵胸前,将他们打飞下马。薛宝琴定睛看时,就见一位年青兵士挥舞着长刀,大踏步奔来。这是鲁智深到了。有个骑兵刚架起马槊,已经被一脚蹬下马,只见那兵士环首刀挥舞,又将两名北莽骑兵砍下马来。被打下马的骑兵还要挣扎起身,被鲁智深一脚一个踏在头上,头盔都凹陷下去,登时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他对马车吼道:“快走!愣着做什么!”薛蝌连忙一抖缰绳,马车登时加速远离。鲁智深身体摇晃一下,又勉强站住。他是真的累了。连续打了几天几夜,别人还可以轮换休息,他却不行。阵前没有了他,流民兵根本抵挡止不住北莽精兵,所以他一直强自支撑着,只能偶尔小睡一会,今晚袭营也是全力施为,让他的身体越发疲惫不堪。美艳夫人驾车经过,神色复杂地看了鲁智深一眼,鲁智深回望过去,这不是花楼的吴娘吗?两人对视一眼,鲁智深挥了挥手,让她赶紧逃走。他横刀立在阵前,挡住前来追击的北莽骑兵,心道再有半个时辰,不,再有一刻钟,城里大部分人就能撤走。不多时,七百多人都已经都撤了出来,他们抢到了一百多幅盔甲,几十匹马,杀死了几百名北莽破阵骑,可以说这次劫营大获全胜。对面百夫将带着上百名骑兵,和鲁智深这边遥遥对峙。城里应该还有零零散散的骑兵,剩下的人,有的没来得及着甲,有的负了伤,真正上马的,只有不足百人。此消彼长之下,对方已经没有把握,以这个数目的骑兵对这边几百人发起冲锋。因为鲁智深挡在阵前。百夫将早已认出了他,仿佛时刻都能出现的大离高手!他并无把握单挑拿下鲁智深,百十骑兵对上对面七百多人也胜算不大,所以犹豫了。而鲁智深这边要做的,就是退回山上营寨里,修整半日,再伺机退走。北莽骑兵已经没有足够兵力攻打营寨。北莽要是选择退走,大离这边就可以掌握主动,要战要退皆可选择。当然北莽很可能按兵不动等待援军,不过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五六天。鲁智深正如此想着,耳朵里面却传来了极其极细微的声音。他耳朵微微翕动,这是几十里外的声响!律动沉闷而密集,如同雨点般打在地上,经过几十里的山地树林,传入了鲁智深的耳中。一百,两百,五百,八千,一千,一千五!鲁智深脸色顿时变了,这是着甲齐全的步兵的脚步,来自太原方向。这是北莽援军!他不明白,这仗才打了三天多,从太原到这里步兵起码要走五天,为什么现在就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