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不知道李闻成已经对他非常不满,正在心急火燎地往太原赶去。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么大的功劳,他又没赶上!在平阳城时,他就看得出来,自己虽然也是弓马精熟,但是相比站在武人顶点的那十位武科进士,还是不够看。他在军阵之上,应付数名北莽精兵就颇为吃力,而那几位武进士随便拉出个来,都能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进退自如。他心里充满嫉妒和防备,他虽有世袭爵位,但是再过两代也就没了,为了家族长远,只能积攒军功。但军功这东西可没有那么多,别人拿到了,自己就拿不到。他眼见这几个月来,武科十人守城有道,隐隐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自己插不进手去,心下焦急,眼见战事放缓,找了个借口,将那十人尽数遣出城去。步兵追骑兵,本来就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次没人和自己抢功了吧?结果消息传来,那十人带着千名兵士出去,没有去追独孤策,而是将太原打了下来!孙绍祖的心在滴血,要是他领头攻下太原,别说二品实缺板上钉钉,加封爵位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下全都鸡飞蛋打了!他只能想法子补救,想着那些人即使偷袭打下太原,损失必定惨重。北莽肯定要从大同调兵反扑,自己此时带人驰援,将太原守下来,最后论功行赏,怎么也有自己几分功劳吧?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孙绍祖轻装奔袭,距离太原城还有二百多里的时候,遇到了北莽的一支千人骑军。在对方的轮番冲击之下,他虽然拼命防守,但激战半天之后,他带来的上千兵士伤亡过半,只得带兵突围,辎重全部丢弃,往平阳方向逃去。平心而论,这一仗他也尽力了,能在骑兵手里逃走,一方面孙绍祖也不是完全草包,另一方面是北莽只想着太原,也无心恋战。然而毕竟逃出来了,但他快到平阳时,噩耗传来。平阳城被宇文策带的骑兵围住了,正被轮番冲击,岌岌可危。孙绍祖看着远处松树的枝丫,很想在上面吊死了事。为什么自己做的每个决策,都是错的?都怪那些可恶的武进士,不是他们擅自行动,自己能落得如此下场?秦可卿遮着脸,身穿棉甲,头戴铁盔,在土墙头上探出身子,尽力射了一箭,远处对方一名骑兵的马头中箭,连人带马翻了出去。马上就有十几只箭对着秦可卿射来,她连忙缩了回去。之前孙绍祖刚走一天,平阳城就被宇文策的骑兵围了。此时城内只有四五百人,剩下的几个将领和鲁智深他们根本不能相比,还好留有十几门铜炮,勉强顶住了对方冲锋。宇文策很快调整了策略,找人专门射杀墙头上的炮兵,几轮下来,射死了几十名炮兵,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城头开炮,北莽军队重新开始组织冲锋。正在这个紧要关头,秦可卿出现了,她拿出鲁智深留下的令牌,临时指挥兵士将火炮全部从城头拉了下来,然后后撤百步,在城里架炮发射。由于被城墙阻挡,宇文策眼见己方快冲上去时,对方城里响声四起,骑兵中炮纷纷落马。他只得无奈把骑兵撤了回来,正准备想办法夜里突袭,手下却过来报告,说城里有人要和他说话。宇文策听了,不顾部下劝阻,骑上马就往对方城墙而去。自己已经围了这里,对方明显兵力空虚,守将不知道带兵去了哪里,他倒要看看对方想做什么。过去谈判,只是为了麻痹对方而已,因为他的骑兵也是长途奔袭,连着作战半日,也需要休息一下,准备晚上的突袭。至于对方会不会突施暗算,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颇为自信的。他们兄妹二人在北莽也是有名高手,他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妹妹会被对方轻易擒住。独孤策走到城墙百步远的地方,就见一个蒙面兵士探出头来,看身材颇为轻细苗条,然后那人把手一拉,牵出了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宇文燕,又拿出一柄匕首架在宇文燕的脖子上。宇文策瞳孔骤然缩小。先前那人出声了,声音清丽,显然是女子之声。“宇文将军看到了,请速速退去,不然我现在就把你妹妹杀了。”宇文策冷声一声:“你若敢如此,打下平阳后,我会将你千刀万剐!”那人轻笑一声:“不牢将军费心,那之前我自己会自裁。”宇文策发狠道:“我妹妹若有三长两短,我要平阳城陪葬!”“和我无关。”那女子依然冷静,“反正那时候我已经死了,随便你。”宇文策看着宇文燕,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没说。他盯着那蒙面的兵士手,发现是如此稳定,匕首的尖端刺在自己妹妹脖子上,只差半分就破喉而入,却连一点颤抖都没有。他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兄妹的软肋,他和妹妹,是族中仅剩的两人了,他们都不能死,还有大仇要报。双方就这么对视着。良久,宇文策冷冷道:“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此时,我将带兵攻城。”“你们若能投降,我保平阳不死一人。”“但如果到时候你若还是执迷不悟,就等着全城一起为她陪葬。”眼见宇文策带兵退去,秦可卿放下匕首,背心全是冷汗。如果刚才对方趁势突击,城内根本抵挡不住。刚才一轮炮击,几乎用掉了仅剩的铁弹,河中府和平阳之间,已经被宇文策带兵截断了好久了,补给根本供应不上。她牵着沉默不语的宇文燕,下了城墙,眼见遇到的兵士眼中,充满了惶恐不安,秦可卿知道,平阳城快要到极限了。城里的人,已经无法逃走,要么投降,要么决一死战。秦可卿绝不会投降,迎接她的,将是死亡。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心道鲁智深此时是否也在看着天空,想到了自己?她将宇文燕押回院子,找了个几个兵士看守,回来吩咐道:“城墙下面的陷坑,全部挖开,夜晚警戒。”余下兵士皆都不解,领头的将领马元道:“小姐,为什么?”秦可卿道:“晚上,他们应该会来劫营。”马原心中不太相信,但还是领命去了。他本属于鲁智深当初招募二百人之一,因为作战勇猛,升了旗长,现在也能带几十人了。他知道这女子是鲁智深贴身丫鬟,虽然他不知道此女来历,但他相信鲁智深。鲁智深能将秦可卿单独留在平阳,本身就是一种信任。马原一边吩咐兵士生火做饭,一边想着这半年来,自己最初的二百同侪,几乎已经死了一半。虽然活下来的几乎都升了职,死去的其家人也得了不少抚恤,但这几个月来不停不休的轮战,也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平阳城的老兵,也苦不堪言,只说这平阳三个月,比在别的地方三五年打得仗都多。而当初在河中府出发,活下来的流民兵,现在也能称得上真正的精兵了。想起孙绍祖竟然带着人急匆匆跑去太原,马原就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什么玩意!要不是他带兵离开,平阳能到如此地步?是夜,果然宇文策兵来了。在对面前面的骑兵策马冲上第一道城墙后,就纷纷滑下城墙,跌入下面的陷坑,北立面的木桩尖刺刺得惨叫连连。黑暗中火把纷纷投掷过来,陷坑之中火焰瞬间蹿起一丈来高。宇文策一看,知道中计了,对方在墙头上泼水结冰,后面陷坑还放了火油!他只得鸣金收兵,留下百十具尸体,退后扎营。然后第二天天一亮,他再度带兵冲锋,城内大离百姓纷纷赶来防守,秦可卿也被迫上阵杀敌。两天过去,平阳已经到了极限。秦可卿射出最后一支弓箭,略微吃力地捡起长刀,挡住了就要冲上墙头的北莽兵士的一击。这是平阳南面最后一道墙了。她踉跄几步,这几天她已经精疲力竭,棉甲上全是破口,身上好几处受伤,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周围大离兵士纷纷后退,三天前城里四五百人,如今只剩了一半。宇文策带着剩下的六七百骑兵,已经快要冲上城头,他见对方那名蒙面女子并未带宇文燕出来,出声道:“你倒是光明磊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投降,饶你不死。”秦可卿咬咬牙,略一犹豫,便要将刀放在脖子上。马原见了,大吃一惊,这婢女如此刚烈!他怒吼道:“女子尚且如此,我们男儿保护不了他们,有何面目见家乡父老!”兵士和百姓听了,纷纷呐喊冲了上去,奈何对面北莽兵士都是身穿精甲,大离这边不断有人倒下,却无法阻住对方脚步。宇文策纵身冲来,手中长刀连劈,秦可卿下意识格挡,几刀过后力竭,长刀脱手掉在地上。马原等人被北莽军士挡住,一时间无法过来相救,秦可卿见宇文策大步冲来,掏出怀里匕首,准备自戕。秦可卿最后的念头,还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好不甘心啊。正在这时,猛听马蹄声声,有人大吼:“谁敢动她!”秦可卿听到声音,打眼一看,见鲁智深一身布衣,提着长刀,正策马冲了过来!她不由自主流下泪来。鲁智深带了两匹马,日夜兼程往回赶,为了加快速度,他禅杖甲胄都没带,终于及时赶了回来!眼见平阳城头被破,秦可卿性命危在旦夕,他策马冲上城头,抽出长刀,跳在空中。宇文策只听风声呼啸,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已经当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