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趁探病带女上京

这楼船停靠的乃是一个单独的码头，早已经清了场，但码头上却等了有百十来人，其中有些人穿的衣服竟然是宫中行制。小汪公公赫然也在其中。他眯着眼，警惕地盯着四周，能出动到小汪公公这种级别的，显然这座楼船上的人，身份并不一般。楼船楼板放下，船上有数十小厮开始抬着沉沉红木镶金边的箱子，流水般走了下来，放到码头下面早已经备好车子上。一辆车十几个箱子装满，立刻拉走，然后船上又抬下十几个箱子。如此足足装满了几十辆马车，船上才走下几十名丫鬟婆子来。最后才是小厮抬着几顶轿子从船上下来，抬到下面等待的几辆马车边上，他们放下轿子，退后离开。丫鬟婆子上前，用布遮住四方，另有人进去打开轿门，伺候里面的人上了马车，关上车门，这才将布撤下。旁边等待的一些衣着不凡的人，纷纷上前，隔着轿厢对立面行礼问候，听其话语，竟然都是玉京王公府邸的大管家，甚至是直系子弟，前来问安。里面也传出中年女子声音，不紧不慢地答着话。小汪公公饶是见多识广，也很少见到这等阵势，他知道，之所以玉京这么王公侯爷这么重视，是因为坐这座楼船来的，是江南甄家的人。江南甄家已经十几年没人进京了，在最面前马车里面说话的，则是甄家太太。之所以半个玉京的王侯贵族都派人来了，是因为现在宫里那位身体欠安的老太妃，出身甄家。她地位极其崇高超然，而且和皇帝李闻成关系非常特殊，皇太后根本不能与之比，所以老太妃生了病，宫里贵妃都要减膳卸妆祈福。等众王公子弟俱都散去，小汪公公这才不紧不慢上前，离着轿子三步便已站住，低声道：“御马监掌印汪直，拜见甄夫人。”里面女子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辛苦公公了，可有上谕？”小汪公公道：“皇上说了，今日天色已晚，恐老太太劳烦，着甄夫人及姑娘明日一早进宫，探望老太妃，完了事，皇上要见一面。”里面甄夫人的声音明显有些不稳，“妾身领旨，谢皇上恩典，还请公公回去多美言几句。”说完，便有丫鬟婆子上来，奉上一个红木朱漆盒子。小汪公公见了，也不推辞，将盒子收到袖子中，说道：“如此便好，咱家附送夫人一行，回甄家别馆。”甄夫人的声音这才冷静下来，说道：“那就劳烦公公了。”小汪公公转身上马，当先在前面领路，后面小厮连忙赶着马车跟上，丫鬟婆子也跟着上了后面的马车，几十辆马车，几十辆大车，就这么浩浩****立了码头，往玉京城内甄家别馆而去。最前面马车里面，陷入了沉默，良久，一个年青小姐的声音响起：“娘，我有些不安。”马车里面，甄夫人爱怜地看着自己女儿，这是甄家三姑娘，也是甄家最为出色的一个。甄三姑娘道：“你说皇帝要见母亲也就罢了，还指名要见我，是不是要让我入宫？”甄夫人轻声道：“也未必都是坏事，皇上可能只是看在老祖母的面上，召见我们，以示安抚。”她心道也不一定是安抚，说不定是敲打。毕竟甄家曾经四次接驾，和****经关系密切，李闻成上位，要不看在甄家老太妃的面子上，说不定早就清算甄家了。按道理说，甄家三姑娘再出色，也要经过极为繁琐的选秀才能入宫，而不是直接进宫面圣。加上甄家虽然关系盘根错节，但李闻成登基后，却和甄家少有交集，所以甄夫人心内觉得，皇上召见自己母女二人，未必就是存了让三姑娘入宫的心思。但甄夫人也拿不准，平时也就罢了，偏生这是老太妃得了重病的时候。老太妃去世，皇帝和甄家的关系就更淡了，要是为了安抚甄家，未必不会纳三姑娘为妃。甚至这个主意，有可能本就是甄家老太妃提的！甄夫人心里有喜又忧，喜的是真要如此，说明皇上还是信任甄家的，至少在以后的数年之内，甄家在江南的地位，会岿然不动。忧的是，自己女儿进了宫，可能就是终生郁郁，就此度过。谁都知道李闻成登基到现在没有子嗣，显然是身体有问题，自己三姑娘进了宫，连争宠没必要了，只等着终老好了。当母亲的，谁不愿意自己女儿幸福，相比深宫里面等死，甄夫人当然希望自己女儿找个如意郎君。但皇命难违，明日要是皇上直接开口，那自己女儿终生就定下来了，做什么都么用。但如果明日皇上不开口，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甄家也不一定非需要这个贵妃位置，才能站稳，说到底，如何站队，看得还是家族的态度。这些年，甄家私下里面很是出了血本，大离的军费，甄家不知道投进去了多少银子。带着女儿走几家世交，想办法把亲先定下来？要真是这样，等皇上反应过来，也不好拆人家婚事吧？甄夫人是知道几家换子的秘密的，现在贾家的那贾宝玉，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但是要将来真做了家主，自己三姑娘家过去，倒也不太亏。换子的秘密，几家之间虽然秘而不宣，但皇上肯定知道。但即便如此，几家见面，谁也不敢说一句关于这事情的话，哪怕是暗示。要是互相通气，就是私下勾连，第二天绝对会传到皇上耳朵里面。甄夫人甚至觉得，整件事情中，可能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当今的皇上李闻成。她看着女儿清丽无匹的容貌，甄家三姑娘在金陵，无论是诗书礼仪，还是容貌品行，都是上上之选，可以说在江南道无人能及。这是甄家花了多年精力培养，准备在联姻之中为家族争取最大利益的撒手锏。没想到形势突变，如今却被变成这种急着订婚的尴尬模样，甄夫人心里不禁苦笑连连。甄三姑娘见母亲神色，便猜到了七八分，开口道：“如果母亲要让我入宫，我明日一定尽力表现。”甄夫人心中一苦，涩声道：“也未见如此。”甄三姑娘轻声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做女儿的，既然蒙受家里照顾长大，就是要为了家族报恩的。”“而且我入了宫，虽然不能争宠，另一方面我只要老实做事，也不会惹恼皇上，不是吗？”甄夫人叹道：“你说的轻巧，那几十年清苦日子，你真能过得下去？”甄三姑娘咬着嘴唇，越发显得楚楚动人：“那荣府的贾贵妃，不也是这么过来了？”甄夫人摇头道：“虽如此说，还不如嫁个门当户对，夫妻相敬如宾的好。”甄三姑娘突然冷笑：“如同贾家贾宝玉那样？”“要嫁给他，我宁愿进宫。”甄夫人一呆：“你竟如此想？”甄三姑娘面露不屑之色：“当年咱们家里婆子，有进过京，见过那贾宝玉六七岁时形貌的，和我说起过。”“说是和咱们家那位甄宝玉，不仅样貌完全相同，连性格竟也是一样顽劣，端的是混世魔王。”“喜欢吃女儿嘴上胭脂，喜欢进女儿家闺房，这算什么？”“我每次见到哥哥，心里就极为抗拒讨厌，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把他教成这个样子！”甄夫人叹了口气，换孩子的事情，她自然不能告诉告诉自家女儿。但是把孩子教成这样，却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默契。做个富家翁就好了，要是教得聪明伶俐，志向远大，将来发现自己身世，搞出事情来怎么办？还不如让他们安于享乐，不思进取，反正大家家境都好，守住家产就行了，还指望他们建功立业？对于他们这些真正的世家来说，纨绔子弟是败不光家里银子的，能败家的，是那些不自量力想做大事的人！甄夫人不能对三姑娘明说真相，只得敷衍道：“即便如此，进京一趟，不走动下，也不合礼节，而且贾家先前也有这个意思。。”“我已经决定了，要是明日一早入宫后，皇上没提这等事情，咱们下午就去贾府，多少见一面那贾宝玉。”“你要真不满意，回绝了便是了。”甄三姑娘默然，母亲之命，她也不得不从。甄家太太见了，心里也是不忍，说道：“你只我平素最疼你，你要真不愿意，玉京里面还有些名声不错的，我听说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几人，都是青年才俊。”甄三姑娘抬头道：“我听说还有个不到十八岁，马上就要封爵的？”甄夫人一呆：“你指的是那鲁智深？”“他虽然封爵了，但家里父母双亡，就是个破落户儿，只怕你嫁过去也会受委屈吧？”甄三姑娘笑了笑，说道：“我就随口说说。”贾府里面，贾母对于林黛玉道：“早几日甄家怕人送信，说甄家太太带女儿择日进京，怕是要来府里一趟，到时候你也来见见。”“但最麻烦的是，我孙儿宝玉却不在。”林黛玉略想了一想，便抬起头笑道：“只怕他们要见的正主儿，是宝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