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这一年的秋雨下得特别大,给这个多事之秋,更添了一层寒凉。玉京皇城里面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被大离新皇定性为义忠亲王公开作乱,屠杀百官。虽然玉京权贵们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是此时敢站出来说话的,不仅是没有眼力,还没有脑子。因为现在的大离皇帝,乃是昭阳公主登基,定年号昭武,是为昭武帝。女帝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但在如此奇特情形下登基的,倒是让所有人都料想不到。因为文武百官死的都差不多了。从宰相吏部尚书,到三四品官员,凡投靠义忠亲王一系的,都在金銮殿大爆炸中全部灰飞烟灭。昭阳登基之后,紧急找回了被圈禁关押的官员,又将各个衙门的底层官员给了临时职位,将六部的架子匆匆忙忙搭了起来。出人意料的是,短短几天之内,六部的运作就恢复了正常。死的都是尚书侍郎这种大员,却没怎么影响,昭阳公主坐在血迹未干的皇座上,想的却是李闻成之前说过的话。官越大,越不干人事,整天在朝堂上扯皮,死了也就死了,还不如底层吏员明白事情。凡天下官员,若尸位素餐,一点事情也不干,天下之民,也未见能饿死。利用手中权柄借机谋取私利,鱼肉百姓,用人血谎报政绩的官员,才是天下之大贼。金銮殿上这一炸,仿佛炸破了大离王朝这巨大的脓疮,让原本溃烂的无法动刀的伤口,腐肉去掉了大半,反而奇迹般的恢复了活力。就像当年靖康之耻一样,金兵将皇帝和朝中大臣全部掳掠前往北方,东京城内朝臣富户为之一空。此时北宋灭亡,南宋建立,金兵自然不想再让南宋存在,但挥兵南下时,却发现新建立的南宋,却比腐朽的北宋无论是从人力物力,还是军力上,竟然还高出一截,有如脱胎换骨一般。他们想不通,宋人还是那些宋人,换了一批大臣,怎么就变样了?于诚曾对昭阳说,这就是攀附在王朝上面吸血的官场的悲哀。时代承平越久,官场就越复杂,里面关系就越发盘根错节,就越不办不成事。这是王朝建立其,百年后的必然走向,不是一个或者两个人所能改变。除非或者人为,或者偶然爆发出一次次周期性的大事情,将朝堂重新清洗一次,才能重新焕发出活力。不然的话,只能是在王朝日渐腐朽的身体上挣扎着缝缝补补罢了。昭阳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感到了一丝孤独和不适。空****的大殿里,血腥味好像还没有散去,昭阳鼻子有些不适,听着群臣在朝堂上辩论不休,她微感烦躁,看向后边。龙椅后面一侧,秦可卿静静坐着,见昭阳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昭阳这才心下稍安。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而且秦可卿自小学过帝王之术,又上过战场,对于国事是昭阳极为得力的臂助,昭阳这才能勉强撑过这些日子。昭阳扭过头,群臣还在争吵,她只能仔细听着,因为这次讨论的事情并不是在扯皮,而是极为重大的事情。北伐!谁也没想到,大离会在刚刚新皇登基,朝野未稳的时候,做这种事情。这几乎完全不符合历朝历代新皇登基后,休养生息的策略,将能犯的错误都犯了一个遍。然而不知为什么,现在朝堂的绝大部分人,却一致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大离几乎所有的精锐兵员,都调动到位了!戚继光所率戚家军,因为要剿灭梁山,全军出动,驻扎在山东道边防。俞大猷所率东南水师,因为北静王接着回京,无人掣肘,已经全部调动到了东南防线最北面的码头。大同的李如松等人,刚刚击退北莽进攻,冯唐从洛阳运送粮草支援,现在是有兵有粮。北莽京城的三面,全都驻防着大离最为精锐的部队!而且相对的,此时北莽被打退,从士气到粮草,都处于一个极低的状态。粮草,辎重,水陆,都是大离占优!这神奇的局面,却是由李闻成和义忠亲王一起,阴差阳错造成的。李闻成当初的用意,谁也不知道了,义忠亲王的想法,却是很简单。他想安稳登基,就要把这些不是他嫡系的部队,远远调离京畿,越远越好,免得他们造反。所以义忠亲王让戚继光去山东道,李如松守大同,未必不是存着让他们被北莽绊住的心思。然而这些武将倒没出问题,反而是忠亲亲王在京城的势力被一锅端,就此身死。昭阳有时在想,李闻成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难道其实对鲁侯很有信心?因为如果没有鲁智深将义忠亲王一系杀得如此干净,根本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但这种大好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会再有。昭阳又把目光投向了百官中的一人。兵部大司马贾雨村。此人貌似投靠了义忠亲王,但偏偏传位仪式没有来。但也正是因为他活了下来,兵部的很多事情,才调动的更加顺畅。昭阳从来没见过如此会见风使舵的,她曾问过父亲和于诚,贾雨村到底是站在那一边的。李闻成说他也不知道。于诚说,贾雨村永远只会站在胜者那一边。他说此人虽然很没有下限,一点都没有风骨,但是如果用的好了,却是一个很有用的人。换言之,贾雨村也是看到大离这次能战胜北莽,这才不顾被清算的风险,站出来继续为官。昭阳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次次次都猜对胜负的人?她继续扫向下方,心中恨恨,果然今日还是没看到鲁智深的身影。又偷懒!军国大事,这次他板上钉钉是这次北伐的主帅,结果躲在家里不来!这浑人,肯定是应付家里几个娇妻美妾去了!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只知道练武的纯粹武人,才过去几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世风日下!对于这个以前一直以为是自己弟弟,却忽然变成自己姐夫的人,昭阳心中极为复杂,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大殿,看向玉京城中,一时间有些出神。鲁智深确实在家里。他倒是不是偷懒,而是觉得朝堂上的事情,他实在应付不来。而且几天前的那次大战,他和林黛玉到最后也是近乎油尽灯枯,不好好将养几天,只怕会落下病根。他躺在妙**上,任由对方捏着肩膀,一边林黛玉喝着茶,笑吟吟看着两人。妙玉脸上发烫,虽然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但是老被林黛玉盯着,她也浑身不自在。林黛玉笑道:“姐姐莫怪,这几天他需要静养,我怕这浑人犯浑,和你胡天胡地起来,伤势好得慢了。”“等再过几天他伤势养好,你们在**滚三天三夜我也不管。”妙玉羞恼道:“什么三天三夜!”鲁智深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却见晴雯敲门进来,说道:“北静王妃又过来了,还是跪在厅堂上,怎么办?”鲁智深一听,又头痛起来。妙玉听了,叹道:“甄家二姑娘?”“我小时候倒是见过其一面,也是颇为个国色灵秀的女子,没想到时运不济,落到如此地步。”“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孩子,也是不容易。”北静王妃自从那日玉京皇城爆炸之后,便得知了北静王死讯。她得知事情经过后,第一时间上表请罪,却私下直接来到鲁智深府上,直接跪在了厅堂上,求鲁智深看在甄家面上,出手救人。鲁智深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找自己,林黛玉解释过后,他才明白,昭阳登基,北静王被批人都是谋反,是要被清算的。别人还好,北静王这种二号人物,抄家算轻的,灭门都有可能。北静王妃一是想保住自己孩子性命,二是不想牵连甄家,这才第一时间找到了事情的关键人物鲁智深。林黛玉犯下茶碗,叹道:“甄家的人,果然都不一般。”“说来咱们也欠他们不少人情,我出嫁还是她给开的脸,不过这甄家做生意,倒是眼光毒辣。”“咱们出言求情,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属于干涉朝政,等于是在给昭阳添乱。”“哦,现在应该叫昭武帝了。”此话一出,妙玉笑道:“听着怪怪的,前几年我们还在潇湘馆说话,结果一晃,她都当上女帝了。”林黛玉笑道:“所以说啊,咱们不能给他添麻烦,不过按照昭阳性子,北静王府应该不会灭门,顶多是发配。”“不过按照北静王妃那身体,发配和死了也没来两样。”“夫君要是觉得北静王妃可怜,大可以将她收了,反正是犯妇,昭阳也会卖你给人情。”鲁智深正躺在妙**上闭目养神,乍听这话一口气呛住,猛地咳嗽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人妻?”林黛玉冷笑道:“你还装!”“前些日子,晚上你和迎春姐姐单独在一起时,倒是叫得倒是亲热,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弟弟,倒是很有意思。”“还说什么把握不住,我倒是想知道,握住什么啊?”鲁智深一听,差点吐出血来,林黛玉耳朵聪敏,这是被她隔墙听到了?他恼羞成怒道:“不是说不许听墙角?你身为大妇,知家法犯家法,该当何罪?”林黛玉语塞,竟然罕见地被抓住了把柄!隔壁厢房,薛宝钗和薛宝琴坐在一起,见妹妹正在往册子上写着隔壁传过来的话,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宝兄弟果然有枭雄之姿,但这个枭雄之姿,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