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开坛讲学,所在京师徽园内。来听讲学的多为年轻士子,尤其像李兆先和谢丕这般的世家公子哥。程敏政在年轻士子中算是最有名望的大儒,他此番讲学也不是讲心学的,而是他自己之前所总结的前人古籍经卷等注解。他对宋朝真德秀所修撰《心经》注解,为时人所称道。程敏政弟子众多,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李讯,此番李讯也是作为旁听讲学者,负责维持了徽园内的秩序。程敏政讲《心经》,在场的年轻士子并不太喜欢听。作为年轻人,他们更喜欢一些“离经叛道”的学术见解,他们来听讲学,自然还是为听心学的,朝中那些老顽固在极力维持理学的权威性,但其实带来的结果就是年轻人对于心学的向往,当程敏政以他的名望将心学现世,年轻人自然也成为第一批的拥趸。讲学到中段,自然也就涉及到心学内容。在场的年轻人中马上有人出来发问:“程先生,您所说的‘随处体认天理’到底是何意?是否‘致良知’也涵盖在内?还有‘格物致知’对于朱子学说来说,是否跟您的见解有所不同?”程敏政本来对于推广什么心学就不是很在行,毕竟这学说不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是皇帝硬塞给他的。他要行推广,根本是无可奈何为之。现在又有一群狂热的年轻心学粉,居然当着他讲学时,发问有关心学的内容,更令他焦头烂额。自己都不是很理解的事,如何跟这群人讲解?但在场之人不管不顾,狂热之下简直要往讲坛上冲,非要当面问清楚不可。你程敏政搞学术研究,我们见识到了心学的一角,自然会觉得心学乃是由你所出,有问题不问你问谁?“诸位,今天程子老先生身体不适,诸位先回去吧,有何不明白的可以自行探讨。”李讯眼看场面有些失控,赶紧出来帮忙说和。可眼前这群年轻人,难得见到程敏政一次,不赶紧找机会找偶像问明白心中疑惑,听你李讯废话?眼见程敏政要退场,大多数人都从地席上起身,径直就扑过去。“程先生别走啊。”“程学士,我们还有别的问题要问您。”……程敏政近乎是狼狈逃窜到徽园后院的。进来时,脑门全是汗。过了很久之后,弟子李讯才进来行礼道:“先生,人都已散,不过他们对于您的学问如此推崇,是好事,为何不多跟他们讲解?”“你当我不愿吗?实在是……唉!”程敏政也分外无奈。自己平时在家里守制,清心寡欲的本来挺好,是皇帝非要塞给他一本巨著,自己回去研究后是有心得,承皇恩自然也要推广一下,谁知道一推广马上出事。“都走了是吧?那我也该回去,这里先交给你了。”程敏政当即要走。李讯问道:“那先生,下一次开坛讲学是何时?”程敏政没好气道:“下次讲学?哼,先等我把自己的学说搞明白再说吧!”“这?”李讯人都懵逼了。你自己的学说,还用搞明白?你是神人啊,学说自己都不明白就能写出来?老天借你的口传播天理?程敏政则灰头土脸乘坐马车回家而去。…………程敏政本来就已经很头疼的。回到家,门子赶紧过来通报:“老爷,今天又有人来送画,画已经放到您书房去,至于名帖也在里面,说是明天再来拿。”程敏政听到有关书画的事,心情才稍有好转。难得在欣赏书画时能找到内心的清静。“行,你做得好,今天没什么人来访吧?”程敏政也就是随口问一句,准备往井边打盆水出来洗洗手,再往书房去欣赏画作。门子想到什么,道:“永康长公主驸马和建昌伯曾来访过。”“哦。”程敏政怔了怔,大惊,“谁?”“是永康长公主驸马崔元,还有张延龄……”门子直呼其名。程敏政吸口凉气道:“那没好好招待?人还在里面吧?”门子一脸坏笑道:“人被小的给赶走了!”“什么?”程敏政鼻子都快气歪了,我在家里守制,回了朝廷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你个门子就敢把朝中两位权贵给打发了?你打发了崔元也就算了,张延龄是何等身份,是你一个门子能随便拒之门外的?门子还显得很得意道:“把人赶走时,他们什么都没说,还把拜帖留下,老爷,他们都是皇亲国戚,名声不好,您还是别跟他们走得太近。”程敏政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奴才,老爷我见谁不见谁,还用你来指点是吗?拜帖呢?给老爷拿进来!”本来程敏政的心情已经好转,听到门子的话,瞬间脾气又起来。拿到拜帖之后,发现上面也没写什么事,他也在琢磨要不要再派人去把崔元和张延龄请回来。“还让不让人清静过几天日子?人不在朝,事也会这么多的?”程敏政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书房内还有不少书画,似乎这个比什么都重要。…………晚上。新安置徐夫人的别院。张延龄跟徐夫人恩爱缠绵一番,随即张延龄整理衣服到桌前,喝了口茶,拿起一本书在看着。是有关当世画作的书籍。历史上其实有很多的名画,在流传中就已佚失,张延龄既然来到大明,自然也想知道这些画作是否有缘能见到。而且张延龄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是该给朱祐樘培养一个兴趣爱好了,别没事天天在宫里研究丹药,都快走火入魔了。“老爷在看什么?”徐夫人也套上一身的宽袍,走到桌前坐下,神色平和问道。张延龄笑道:“我在研究作画。”徐夫人道:“听问老爷的书法举世无双,想来画功上也是了得。”张延龄笑了笑,他可不会去吹嘘什么。让他去作画,显然不行,他自己没有形成具体的风格,他所擅长的还是模仿他人画作。作赝。张延龄问道:“詹事府少詹事,太常卿程敏政你知道吗?”“嗯。”徐夫人点头,“老爷为何要问及他?”张延龄把书放下,神色平和道:“他祖籍徽州,你们徽州的商贾在京师,怎会不认识他?不过他出生自河间府,如今暂居在京师,你们徽商往年是否有给他送礼?”徐夫人道:“程学士是最近几年才回朝当差,况且乃是翰苑之臣,平时与我等无纠葛,最初时也曾在三节两寿时试图拜会,但都未得见,此人颇为清高孤傲,莫不是他开罪了老爷?”张延龄显得有几分生气道:“他没得罪我,他门子得罪我了,我跟永康驸马去见,居然被他一个门子拒之门外。”徐夫人抿嘴一笑道:“老爷并非翰苑之臣,一个守制的儒官,怎会轻易相见?老爷见他可有目的?”“当然有目的,我要送他一件东西。”“老爷要给他送礼?”“送礼?呵呵。老爷我要送他一个教训,一个天大的教训,让他知道收心养性的重要,能救他一条命!这份绝对是一份大礼,就看他是否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