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道:“臣猜想,既然当时鲁商都知道李士实的头马张光先要变卖货物,那菊潭郡主此时人在回江赣的途中,按照道理来说他也走到山东、河南一代,会对此不知情?”“当菊潭郡主得知张光先手上有超过价值超过十万贯的货物,能不动心?会任由张光先把这批货物转移走?”“所以臣就打算设局,引她入瓮。”“却是因为朝中此时防备重点都在查案上,估计她和宁王府的人对此也有防备,以至于臣调查到,她和仪宾李廷用到河南归德府两三天,都无动向。”“臣不得已,才跟陛下提请,要在京师内制造一点风声,转移朝廷的注意力,让菊潭郡主和宁王府的人觉得,朝廷此时已将李士实的案子给搁置,这样他们才会无所忌惮前去接洽。”终于说到重点。或者说是本来的重点,那就是张延龄殴打同僚这件事。从张延龄前后的讲述来看,张延龄侵占民田和打人的理据还是很充分的,好像他做一切都是为了查案,而不是为了泄愤。屠滽道:“建昌伯,你为何还要老生常谈?难道你打人之前,也跟陛下提请了吗?”张延龄笑了笑。文臣也想给他设陷阱。“我只是跟陛下提请要闹出点动静,转移朝廷上下的视线,麻痹宁王府之人,可没跟陛下说具体要做什么,所以陛下也是事后才得知我打了人,对此陛下不也当着诸位的面,大发雷霆,并将我治罪了吗?”张延龄神情淡定自若,不给文官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京师闹出动静之后,宁王府的人果然忍不住,去跟张光先沟通,一来二去都是在谈张光先把钱货都交出来,我一方面让家兄安抚张光先,令其表现出贪恋权势的模样,一方面又加紧让张光先继续做出要转移财货的态势,并表明只有见到菊潭郡主才会继续往下商议。”“菊潭郡主方面沟通多次之后,也终于现身见张光先,并被家兄和提督东厂的萧公公当场擒获,无从抵赖。”说到这里,案子起因过程结果基本都说清楚。在场的大臣听了,感觉张延龄还是很老谋深算的,为了引菊潭郡主和李廷用上套,前后花费很多工夫,用到很多人,还能做到如此的保密,连朝中人都不知晓,还被他给利用……此子手段高明。但他们心中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徐溥道:“陛下,查到这里,或许不该将案子公开,宁王或有异动。”这大概是在指责张延龄把案子闹大,甚至他也做好了被张延龄反咬一口,说是因为他们把此案公开。他们也想好了说辞,即便在今日参劾之前,菊潭郡主落网的事就已经传开等等……朱祐樘点头道:“现在宁王的确有可能会大逆不道。”张延龄道:“陛下,臣认为,菊潭郡主即便现身于张光先的货栈内,也不一定就是幕后元凶。”“建昌伯,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徐溥厉声质问。张延龄笑道:“我自然知道在说什么,菊潭郡主和仪宾李廷用,或许只是想购买这批货物,或是将没主的货据为己有呢?现在又没证据表明李士实跟宁王的确有勾连,没有书信等确凿证据,就算回头李士实承认,那也可能是屈打成招,或是随口诬赖。”“既如此,臣请陛下,下旨让宁王对此案作出解释。”说到这里,有些不明所以的大臣,还在疑窦,既然证据都已经查清楚,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让宁王解释?但政治嗅觉敏锐的文官高层,则能明白张延龄所顾虑。既然怕把宁王逼反,那就不能直接定宁王的罪。朝廷既要表现出对此案的重视,还要给宁王解释的余地,这样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事态恶化,变成地方的叛乱。“除此之外,臣还有涉及到北方军事调动的事项,想在朝议之后,单独跟陛下奏报,同时也请兵部马尚书一同商讨。”张延龄又提出了一件事。刘璋道:“北方军事调动,与你何干?”张延龄只是笑而不语。但徐溥等人没有出来争,他们知道,张延龄这是以北方军政事务,来代指江赣、湖广等地的军事调动,其实就是要做两手准备,随时防备宁王铤而走险直接起兵。可是,如今宁王朱觐钧病情严重,真有胆量就此起兵?连护卫都没有,准备能充分?朱祐樘点点头,道:“之前宁王突然提请,要恢复护卫,朕就觉得蹊跷,好像当时朝中议论此事时,还有人为宁藩说话……”与张延龄一直在回避直接说宁王就是主谋不同。皇帝似乎并不介意把宁王逼反。直接把之前宁王朱觐钧提请要恢复宁王府护卫的事拿出来说,当时在场的文臣就有替宁王说话的。当时张延龄并不在朝堂,并未参与到涉及宁藩恢复护卫的朝议。而且在暗地里皇帝问张延龄的意见,张延龄就直接说了不能恢复,这其实也是皇帝信任张延龄的地方,明摆着张延龄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想问题。谁都未料,才不过一个月,宁王就会牵扯进李士实的案子中,反型毕露。皇帝其实也是在提醒这些文官,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中一些人,收了宁王的好处,替宁王说话。朱祐樘冷声道:“朕就下旨,传宁王到京师来,让他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解释,诸位卿家可有何意见?”皇帝说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极端的方法。直接要把朱觐钧叫到京师。听起来是釜底抽薪。但可能会直接把宁王逼反。徐溥有些担忧道:“陛下,如此会不会……太过于鲁莽?”张延龄道:“既然陛下都已做出决定,我等臣子当赞同才是,难道还怕地方上一个连护卫都没有的藩王,胆敢谋逆不成?”在此事上,张延龄却又好像跟皇帝站在同一立场上。很多人在打量着张延龄。他们中有的人,还是有点远见卓识的,他们自然会想到,若是宁王要谋逆,会打什么旗号?自然是清君侧。明太祖当年分封时,就定下藩王有清君侧权限,《皇明祖训》中明言:“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现在朝中的佞臣,除了他张延龄有旁人?宁王若是打着要清张延龄的旗号起兵,那时不管皇帝多支持张延龄,怕是都要把张延龄杀了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没办法。自古以来的规矩,有人敢打清君侧的旗号,清谁皇帝杀谁,就是为了不给逆臣正当篡位理由。你张延龄如此机智,不会连这点都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