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暴怒过后的朱由检懒洋洋坐在条案后面的椅子上。穿越过来的时候年龄本来就不大,穿越过来又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不知不觉朱由检的心态也变得更加年轻。有热情又容易受挫,易激动又容易颓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面临的是一个如何令人绝望的局面。一千匹游春马就好比是一千个嘲笑着他的面孔,让他努力营造出来的气势一泄到底。前几次两个人见面都是朱由检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现在的孙承宗也有机会仔细的观看这位少年天子。形象上真的不是符合东林关于圣明君子的要求。头发粗粗心心地挽成发髻,宽大的衣袖被用帛带捆绑住,像是一个劳作中的工匠。看起来这身衣裳也已经两三天没有更换了。过去的皇帝穿一身洗过一次的衣服都能成为节俭的典范,可是放在这位身上似乎好像也那么正常。其实这本身不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皇上没有说话,孙承宗也没有说话。老头知道,这时候的皇帝是没有人能够指点的。现在的老大帝国绝对不是乘势而起的时候,运来万物皆借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熟读史书的老头知道,现在的局势更像是背着巨大包袱再次创建一个新明的时候,更需要的是特别之人,行特别之事。如果连这种贪财的蟾蜍都踩不下去,孙承宗也要考虑自己的策略和思路了。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性命和前程献给这个朝廷,这个国家,也可以把自己能够控制的小家庭献给这个朝廷,这个国家,但是却不会把整个家族都献祭给这个朝廷。“杀了定国公,孙先生如何看待应天府局势?”还好,朱由检的眼神没有迷茫太久,转手把吴直唤了进来。“你随时就待在朕的身侧,把朕和孙先生的对答记下来。”“定国公只是一只陛下放在烤肉架子上的肥猪而已,臣确保应天平安。”想了想,孙承宗还是觉得应该给这个少年皇帝一点信心和支持。“陛下自从登基以来,重节俭、亲臣子、开言论、清小人,陛下对臣子有信心。所以老臣请陛下宽心,臣子也有忠心与陛下。”“孙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朱由检今天有点脆弱。“朕每日恨不得系长绳于日月,时光对于我来说真是太少了。”“天子正值少年,何出此言?”这种老气横秋的抱怨,在孙承宗的耳朵里面就感觉有点幼稚和矫情。朱由检也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孙承宗会找到共识,笑一笑也就算是这一话题揭过去了。日近黄昏,按照几人预估的时间,两队人马从京师到大营的折返演习第一批人估计就能返回了。朱由检和孙承宗坐在校场一侧搭建的木台子上,看着被一簇簇火把照的通明的场地中心。在木台子的旁边,几十大口黑锅煮着羊肉,咕噜噜的散发出浓郁的羊肉的香味和膻味。“先生关于陆军官校三问,第一问是官校的核心要义是什么。”眼看着时辰已过,尚未有人回来。朱由检自嘲地和孙承宗说。“开宗明义是臣做事的命理。对于陛下官校一议,臣兴奋难耐,甚至于想辞去军部首辅一职。”“道天地将法,智信仁勇严,风林山火海,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朱由检像是在背书,背完了之后转身问孙承宗。“官校的第一要义就是,为什么有的队伍可以做到如此,而我朝精锐却糜烂如此?为何作战?为了粮食、为了银子、为了权利,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朕这个皇上?要是朕也要挥着刀子拼命的时候,无非是后面是皇后家族而已。”“所以,”朱由检看着孙承宗:“第一要义无非是保家卫国四个字。”不待孙承宗反馈,有一些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跑进了辕门。第一批进来的应该是两位领兵将军的亲兵。即使如此,也一个个宛如丢盔卸甲的溃兵一样,身上护甲已经残缺不全,有的把头盔提留在手上,头发飘散的宛如女鬼。没有看到互帮互助的环节,只能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亲信还在有气无力挥舞着鞭子,在已经跑不动的小兵身上挥舞着。一个时辰过后,两队不到两千人聚集在两面大旗之下。剩下的都横七竖八的躺在英国公张维贤组织的马车之上,一辆辆马车上面坐满了真正跑不动的小兵,也躺满了偷奸耍滑之流。“去几个人。”朱由检对自己身后的锦衣卫说,“现在不能躺下来,让他们绕着校场慢走一圈再说。”在队伍的最后,走进来的是孙元化和袁崇焕两个人。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似乎已经没有了夺旗的念头。还好还好,毕竟都还是历史上的名将,两位身上都扛了不少同袍的刀枪弓箭。孙元化毕竟是文官出身,看起来要比袁崇焕更狼狈一些。眼见着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自己的大旗之下,就哐当一下的躺了下去。当将官待遇要比小兵好得多,孙元化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开始按照皇上奇怪的要求缓步行走。朱由检待到大家喘气平缓之后,这才把袁崇焕、孙元化和孔有德之类的副将召唤到了点将台之上。“给朕看看。”在一圈锦衣卫火把的照耀之下,两堆残兵败勇就这么展现在众人的面前。打呼噜的、嚎叫的、掰脚的、昏死的,能够站立的仅仅百十人而已。“前面之事朕谁都不怪罪,吃皇粮吃不饱,当军官喝兵血、人没死家却亡,有这三个样子放在前面,他们就今天就是什么样子朕都能接受。请英国公审查,凡是全程哪怕是走下来的,都赏银一两,羊肉放开吃。”没有预想中欢呼雀跃的声音,校场上只听得见小太监们敲着锅沿,招呼吃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