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过龙门山,从海上吹过来的湿润空气与半山腰的冷空气混合,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变得更加的湿润和温暖,田野已经返青,偶尔还可以看见一两丛开放的早春杏花。朱由检有些感慨现在科技的落后导致地理上的隔绝。有时候你会责怪这个时代的人们缺乏开拓的热情和对世界的雄心,其实也是一定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大部分人离开自己家乡去百里的以外的地方都需要提前一年准备,如果去个千里以外的地方就当此生再不相见了。如果没有天灾人祸,大部分人都是聚集在自己步行可以往来的地方生活了一辈子又一辈子,又何尝能要求更多呢?自从开始下山,朱由检就登上了马车,没有在露过面。大明的臣子就是这样。自家的皇帝和自己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那是自己家的事情。在朝鲜这种藩国,又有谁值当着自家皇帝出面接待。岳和声跟皇帝说:“东家,你就安安稳稳的坐着,这里还有谁比您更大?”朱由检是个听劝的人。至于坐在马车上怎么能实施他们的计划,那自然是袁崇焕、岳和声还有来顺之、陈子龙的事情。下山之路通往王京汉阳的道路很宽阔,马车也行驶的也很稳。朱由检卷着一本蒲松龄的聊斋,给旁边的煮茶的青衣女子讲自己编的鬼故事。正讲到上京赶考的宁采臣住进了破庙之中,小倩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马车车辕处的帘子一下子掀开,钻进来了满脸黑红疤痕的周延儒。哇…………惊起了青衣女子的一阵尖叫。“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朱由检嫌弃的看着他。“这么喜欢服侍朕,回了京师就安排你去找王承恩,朕的东厂还缺一个能文的厂公呢。”朱由检再看了一眼周延儒。原本的一个胡须髯口打理的精致无比的白面书生现在却变成了海盗的模样。可能是在船上饱受东北季风的肆虐和紫外线的照射,脸上灼伤和冻伤的皮肤混合在一起,有些受伤的老皮被撕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新肉,结合着已经结痂的黑红疤痕,看着无比的狰狞。“微臣见过陛下。”周延儒没有跟着在三不管地带的鸭绿江口下船,而是按照计划的一部分,随着船队沿着朝鲜半岛的外轮廓向南继续行驶,以防备有万一不测之事。他们随时都可以轻车简行的冲到海岸边,登上舰队逃命。“行啦,可怜的样子朕已经看到了。新的江湖切口学会了没有,别接下来漏了馅。朕无所谓的,回去你被都察院的御史大夫们弹劾,别说朕不帮你。”看清楚了来人,留下的青衣女子也给周大人送上了一杯热茶。“东家,朱少爷。跑船的这个活还真不是我能干得了的。”周延儒捧着一杯热茶,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朱由检搓搓手,“那不成啊。朕成立的皇家远洋公司听说你们周家也入了股份。这跟着船的股东你说谁去,难不成你让韩鑛韩大人去?”周延儒很聪明。定国公事件发生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家乡的族人代表都叫到了京师,分了家。每家给了两百亩地,剩余的土地通过王承恩全部卖给了皇上,银子顺便入了股。现在除了一个织布作坊和几处城里面的宅子商铺之外,搞得自己身家十分清白,站队异常准确。别人不清楚他很清楚海运的丰厚利润,就算达不到陛下设想的去欧洲做生意的大目标,就是能够在自己国家完成和弗朗机的一手交易也能收取不少的回报。因此,现在的周延儒在皇帝陛下面前卖惨撒娇都很自然。“我这次给东家找了一个大牲口。”周延儒事事都有准备,从自己的文件堆中抽出来标注着沈廷扬三个字的一份文书。朱由检瞥一了眼,临高小团伙都看得上的海运专家啊。行了,就挖掘出来这一个人周延儒这一趟就不算白走。“你写折子推荐吧,直接给个武英殿中书舍人兼任远洋公司总兵,朕准了。”比周延儒预想的要好。这位不是读书出身,原本还想着要费点口舌,没想到皇帝给的还比较多。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自己准备的说辞也没有派上用场。“京师里面还有些请安、上谏言的折子也送过来了。”“嗯,你转给杨炼就成。对了,转的时候先把自己的意见批个条子附在上面,省的杨炼费心。”我看是省的你费心吧,朱由检觉得自己家的这位少年天子有时候也幼稚的紧。“你家少爷估计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有秘折再给朕看。喝完了没有,喝完了就麻溜的给少爷干活去。”说完,朱由检把一块黄澄澄的标注着四海师爷的腰牌扔给了他,挥舞着手赶他下车。但是无论如何,经过周延儒这一搅和,讲鬼故事的氛围就**然无存了。车队一路上摇摇晃晃的驶进了顾家在汉阳城外汉江边上的一处庄园之中,庄园占地两千多亩,名义上挂在汉城府尹金谷一的名下。顾家在朝鲜经营了数十年之久,庄园规模已经日渐庞大,俨然是一个小城镇。庄园倒也没有明显的边界,但是周边是已经附身在顾家的七八个村落环绕在四周。穿过村庄,一大连片的江南样式的小镇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通往汉江的河流从小镇前面绕过,小镇背后是葱葱郁郁的丘陵。顾家在朝鲜的大管家顾福小心翼翼的招呼着朱由检的马车在小镇中心的大宅子前面停下。付出了这么多,可不就是能让老爷信中的大贵人多在这里住一晚上么。小镇上混居的朝鲜人已经被清理干净,原本熙熙攘攘的小镇中心今天也挂出了“东家大喜,停业三天”的牌子,因而变得冷冷清清。幸亏有着这个庄园的存在,朱由检这支由上千人组成的镖局和商队混合的队伍才能安稳的全部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