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心如死灰刘师爷就是一个绍兴的落第秀才。大明南方承平已久,刘师爷虽然说是兵部尚书的师爷,别说是沙场了,就是校场都没有去过几次。更不要提如此近距离看到杀人了。卢家老四被活活勒死在他的当面,躺在地上的卢老四屎尿横流,站在门口的刘师爷也是一裤子热呼呼的**。络腮胡总旗一脸的嫌弃,一点也不像是下属地对张百户说道:“幸亏是大车店,好歹还有伙计们可以支使。我给你说了一刀下去就好了,你非要用绳子。”张百户倒不是像刘师爷惧怕,而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气味,从桌子上撕了两个布条揉吧揉吧塞进了自己的鼻子里面。瓮声瓮气地说道:“行啦,弄的血呼啦次的不是更难收拾。一会让三儿带人过来。我今天晚上和你挤一挤,这屋子睡不成人了。”两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看都没有看刘师爷一眼。这时候,哆哆嗦嗦地刘师爷也等不到人家和自己说话了,下身的袍子也变得冰凉了。他只好鼓起勇气,叉着腿,挪了几步,小心翼翼的从尸首的旁边绕了过来。一不小心,又差一点踩到卢老四的手,慌得他闪了一个趔趄,好半天才站稳了身形。张百户倒是笑着跟他说:“就是个死人,也不知道掌柜的你怕什么怕?你跟着卢家走东家闯西家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怎么还这么胆小?”“阿弥陀佛,百户说笑了。我也就是打打算盘算算账,出面伺候贵人的下人,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再说了,我们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什么时候能见过这种场面了。”络腮胡子倒是一点都不见外,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刘师爷的肩膀上。刘师爷腿一软,一个闪身就看着要摔倒,幸亏络腮胡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给扶住了。一边扶着他,还一边大大咧咧的说道:“你不是也是应天府的掌柜么,锦衣卫前年元月杀陈延祚你没有去法场?”“诶呦,我的爷爷勒,那是我命好。我们家刚好需要到外面进货,我就躲过了这一劫。”刘师爷看着这两位,也发觉自己的屁股好像没有和锦衣卫坐在一张椅子上。连忙改口说道:“锦衣卫可是厉害啊,国朝二百年以来,就这一次的锦衣卫能在应天府的正月新年杀得人头滚滚。我听隔壁的掌柜说,他几个月都睡不好觉,一睡觉就是满眼的红色大雪。”“行啦,时间也不早了,刘师爷是准备在这里过夜?”张百户出声打断了两个人。“肖总旗手下还等着分钱呢。你不是说还要带着卢太爷的尸首回去吊孝呢么。那就麻利一些,要不然,这要是进了应天府的大门,我可就要涨价了。”“别介啊。十万两银子我这还犯难呢,你这倒好,再一涨价我去哪里给你筹措啊。”“那我管不着。”张百户踢了一脚卢老四的脑袋。“掌柜的你也是常去的人,真的是不清楚?清河镇楼上的姑娘和应天府河边花船上的头牌,那可不是一个价钱吧。反正就是这个行情,十万两是应天府城外的价格,你愿意了,就把定定金撂下。”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刘师爷说道:“要不然,你就带着定金,还有今日我给你的这个添头,走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师爷还能说些什么。他昨日晚上回去,也自然是整夜未眠。倒也不是心善,下不去手。而是,他越琢磨,越发现自己这个灵机一动的说法好像还挺可行的。现在尚书往来的这些书信有可能在卢公宪的身上,也有可能他就没有随身带着。只要你一开口询问这件事情,卢公宪一定会产生疑心。有了疑心,下面可就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现在这个办法,只要他卢公宪和几个族内的重要子弟这么一死,就算是没有找到书信也不打紧,至少这个线头从根上就算了断了。同时……他觉得如果郎尚书再能给杭州那边打个招呼,让当地的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他这个侵吞卢家的计划还是能成的。如果成真,那可就不是十万两的事情了。那将会是一场百万两、甚至千万两白银的盛宴。要是这件事操作的好,就算是郎尚书那个大头,自己也能落下不少。再说了,卢家也是杭州数一数二的丝绸商和印染商,这是不是自己的机会?借着这个时机,自己趁机上岸。这几年他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大腿郎尚书的后台似乎在京师也不怎么吃香了。郎尚书这几年各种糟心的事情也没有少干,万一有一天真的翻了船,自己是不是也得牵连其中。这个时候,是不是老天爷也给自己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下船的机会?有锦衣卫给自己背杀人的黑锅,又有边边角角的银子可以挖,再有一个离开尚书府去杭州当一个富家翁的机会。怎么想的都不错。想到这里,他赶紧先把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都是不同钱庄的银票,百户您用起来也方便。你要是愿意,给小的笔墨,小的现在就给您写个欠条,后天就把剩下的九万两。”“嗯?”张百户一瞪眼。刘师爷赶紧轻轻的闪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十万两,一分不少的给您送过来。”“好!”前面还抠抠搜搜的张百户,听到这里却突然豪气干云起来。“说实话,我就是喜欢豪爽的人!你干脆,我老张也仁义。明天我就给你把人做了。你且去取银子,我们在应天府见面!”送走了刘师爷。张百户和络腮胡总旗相视一笑,敲了敲床围。“卢公宪,看戏也看的够多了,还不赶紧滚出来!”这时候,才看到卢公宪扑通一声,从床后面绕了出来,一下子跪在了两人的面前。“大人,大人,我在后面可是看的真真切切,那个人就是南直隶兵部尚书郎金盛的师爷。他和小的碰过面,小老儿就是瞎了,也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大人啊,小老儿这真是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张百户规规矩矩的将桌子上面的银票整理好,递给了络腮胡子总旗。“这可不是无妄之灾吧,这次江南闹税在前,送税在后,其中最热闹的八十家里面,就你串联的就有十几家吧。我没有说错吧?”“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郎尚书答应给我在会稽县当县令的小儿子找个府尹的位置。老儿一辈子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看着小儿子可怜,一个县令的位置生生坐了十年。”说到这,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直接一巴掌一巴掌的就招呼在自己的脸上。他后悔啊。现在倒好,就算是自己的小儿子不受这一案子的牵扯,但是估计这个官也就做到头了。而自己这几代人积累的财富,也在自己的手中成了烟云。“你说是郎尚书,就是郎尚书?”张百户继续问道。在锦衣卫这几年,他见过太多的后悔莫及的人了。其实这种人他们一点都不可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些统统可以称之为代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卢公宪仿佛抓住了一根柔软的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叫道:“我有,我有,我有。大人你要的我都有。”“郎尚书给我写了三封信,每一封都有他的签名和用印。里面清清楚楚地说明白了要我们怎么做。怎么写送税上京的文书。还安排了哭庙等等事情,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张百户一伸手。“在老儿的随身行李里面,老儿要不现在就去取?”张百户点点头,唤来十几个番子,说道:“江南卢家涉及南直隶大案。一家人全部收押,你们清理他们的随身行李,将卢公宪需要呈上来的文书送过来。”“喏!”几人架着卢公宪要走的时候。卢公宪还挣扎着问道:“大人,这能不能免了我家小儿子的罪责,老儿感激不尽,也愿意给大人尽心。”张百户没有什么表示,倒是旁边的络腮胡子总旗站了起来。“我这里有个事情,你真的要是愿意,别说你的小儿子了,就是你现在都能回家去。我就问一下,不知道你愿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