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难眠之夜

皇权与相权之争，皇权与绅权之争，关键点在于皇帝强势与否。皇帝强势，相权自然弱势，相应的绅权也弱。皇帝弱势，相权与绅权自然就强，他们可以用各种手段拿捏皇帝。不与民争利，遵从祖制禁海，刑不上大夫，善待缙绅等等，不一而足。皇帝要做的事，只要不符合他们利益，他们总能用大义驳斥皇帝，令他放弃不切实的想法。这就是为何华夏历史多变革，但基本失败的根本原因。可如今的乾圣，可以说自大明太祖和成祖以来最强势的皇帝，有人甚至说他比太祖和成祖还要强势。言官被整治得服服贴贴不说，连儒家贞洁牌坊曲阜孔府，说灭就灭了，洐圣公说换就换了。太祖和成祖或许也想做，但没敢做，而乾圣就成功地做了。你不服气？谁敢聒噪，谁死！那五小君子就是你的榜样，不信就试试。当官的多是势利眼，他们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谁会为一海盗不计后果地出力？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迟早要去廉政公署，那又何苦呢？在这非常时期，福建官场谁都不愿与海盗、海商沾染因果，也只有那个手下败将俞咨皋跳得欢。可他又有个卵用呢？郑芝龙心里有苦说不出，瞧一眼李魁奇和刘香，问道：“两位首领，你们如何看？”“看什么看？跟他干呗！”李魁奇非常干脆，两眼冒着阴狠之色。刘香啪地放下手中酒碗，吼道：“他乾圣不给老子活路，老子就给他几分颜色瞧瞧！大首领，咱们联合闽地海商，倾巢而出，攻破江北大营，让他掂量下自己到底有多少分量！”“好！”郑芝龙心里不想梭哈，但也不得不大声喝彩，“两位首领说得没错，我十八芝不向朝廷秀秀肌肉，他们还以为好欺负呢！”“三位首领，可不少海商不肯掺合此事啊？”没那么激进的郭怀一提醒。刘香又吼道：“警告下他们，若不与大家同心，那明年的海贸就没他们的份！”这是赤果果的威胁！而十八芝恰恰有能力做到这点，震慑力不小。李魁奇附和道：“我看可以。那些胆小鬼想坐享其成，其他海商也不会答应。”“这事好办，也合情合理。”郑芝龙点头，“派人连夜通知他们，明日晌午，在望海楼聚会。各位兄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十八芝也不逼他们，只须他们自愿退出海贸就行。”火拼不是件好事，对方自愿退出，十八芝海盗都能接受。没多久，泉州城内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还有大户人家的喧闹声。罗海富刚入睡不久，听到管家来报，十八芝派人送来请柬，明日晌午至望海楼一聚。知道十八芝要逼大家选择了，于是吩咐管家去后门迎接客人，自己穿戴好，来到前院书房等候。书房里书倒是不少，但罗海富基本没看过，用来装装门面罢了。但现在他倒有了看书兴致，因为很快就有官身，没点文化会被人瞧不起的。抽出一本论语，他想了想又塞回去，抽出一本算术，这是许心素今日送给他的，官吏一体化考试所用书籍。简化字好多不认识。不过，横排和标点断句让人看得舒服，白话文也让人勉勉强强能读得懂。看了不到两刻钟，有个叫陈金海的海商被请进书房，一见就急问道：“海富大哥，怎么办啊？不跟朝廷对抗，十八芝就不让咱们做海贸了。”罗海富放下书本，淡淡地问道：“金海，你敢拿全族性命作赌注吗？”陈金海呆愣半天，摇头道：“海富大哥，我不敢。”在海上拼命他敢，但造反的事他绝对不敢做，族中那些长辈也不允许。“那就别掺合十八芝的事，搞不好要抄家灭族的。”陈金海点点头，又急道：“海富大哥，族中又没多少地，做不了海贸，坐吃山空啊。”“坐吃山空，至少祖坟不会被朝廷挖啊。”面前这个人是争取的对象，但还不到和盘托出之时，罗海富只按自己为人，与对方相谈。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四人，正是与许心素一块筛选出来的人。今晚，罗海富就是问他们一个问题，敢不敢冒祖坟被挖的风险，跟随十八芝造反。敢，那就不必烦恼，拿出身家性命去干就是。不敢，那就退出海贸，再想其它出路。但当问到出路时，罗海富只是神秘地笑笑，就是不说。这样的聚会，今晚在泉州城内不少，不仅有泉州本地海商，福建其它州府的海商也如此。没摊牌之前，什么牢骚话都可说，但真到摊牌时，大家慎重之中还得再慎重。毕竟，这关系到全族身家性命。难眠之夜！结束聚会，海商们也难以入眠，因为明天他们必须要作出抉择。一念之差，或许就会令家族灰飞烟灭。到了第二天晌午，很多人红着眼睛，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有些萎靡地来到望海楼。今日，望海楼被十八芝包场。一楼大堂搞成一个议事堂，按海贸中分量不同，各海商安排到不同区域的位置上。而十八芝和一些大海商，则在主台上高坐。因为黄道周的缘故，原本没人带他玩的黄国江，今日也在受邀之列。他的座位跟罗海富在一块，两人都不愿掺合反对朝廷，又与许心素交情不浅。再看看周围，基本都是相对本分之人。很显然，这是十八芝有意为之。在海贸上，没谁能绕得开十八芝，虽还没到收海贸份子钱之时，但他们要整谁，谁还真出不了海。强行出海，那就是找死！看着人都到齐，身为十八芝大首领的郑芝龙，当仁不让道：“各位叔伯兄弟，今日大家汇聚一堂，主要是商议下向乾圣兵谏之事。”说到这，他还特意扫了黄国江一眼，语气顿时变得严厉起来。“诸位，朝廷严厉禁海，严惩通倭者，已令我等利益大损。现在，他们又要掐货源，简直不让我们活了。你们说，我们答不答应？”答应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但造反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