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商中,还是有不少心存侥幸者。一个外地海商起身问道:“大首领,邸报上并没掐货源一事,你是如何确定有此事的?”“泉州城都传遍了,你没听说吗?”郑芝龙笑眯眯的,但没人敢轻视这个年轻人,心狠手辣得很。“听是听说了,可是毕竟是流言,朝廷并没有下旨啊。”那海商声音越说越低,额头甚至渗出汗来。李魁奇反问道:“当初要严厉禁海的消息传来,你们不是也不相信嘛。现在怎么样?还不是真正严厉禁海了。”“呃……”这个海商无言反驳,悻悻地坐下。郑芝龙依然一脸笑容,再问道:“还有哪位叔伯兄弟有疑问?”疑问大家自然有,但没人再敢出头。毕竟,台下坐的是中小海商,与台上的大海商、十八芝海盗相比,说话也没多大分量。“答不答应?”郑芝龙又开始灵魂拷问,主台上的大海商自然不用回答,因为他们财大势大,基本不会考虑与朝廷合作。而中小海商也不敢轻易回答,都不想做被枪打的出头鸟。郑芝龙就点名问:“海富大哥,你答应不答应?”罗海富早有准备,早上还假装请族人商议。听对方逼问,他一脸沉重地起身,拱手道:“一官,答应不答应,对我罗氏来说已经不重要。上午族中有议,决定退出海贸。”他这番话,倒是符合他的为人。郑芝龙点点头,再问:“那你家的海船,如何处置?”罗氏大小有四十余艘海船,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不想退出海贸的海商们,呼吸顿时紧张起来。罗海富呵呵笑道:“一官,你们的事我罗氏不掺合,退出海贸也绝不食言,但海船如何处置,时日尚早。”待价而沽,也是为商之道。大家都相信罗海富为人,没人逼他立马出售海船。“好,海富大哥快人快语,一官佩服。”郑芝龙冲罗海富拱拱手,随后目光落到黄国江身上,问道:“黄家主,不知你答应不答应?”我当然不答应,但我能不答应吗?黄国江心里很憋屈,哪怕他现在与黄道周翻脸,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是真心的。“一官,我黄氏不参与,也不退出海贸,但让出一半份额。”虽然许心素曾与他联络,但他不舍得放弃巨利,主要是觉得海盗、海商势力太大,江北大营未必抗得住。可又要维持与漳浦黄氏的关系,不能掺合到对抗朝廷中去。但他的条件,却大出郑芝龙等意料。竟还可如此操作?若换个人,郑芝龙立马拒绝,但对黄国江多少还得给点面子。要不然,逼急了他,真可能会坏了事。与左右几个重要人物轻声商量一会,郑芝龙还价道:“只能保留三成份额,并且海船要立马出售给我们。”这个我们,当然是指主台上落座者。只有三成份额,黄国江有些不高兴,一口咬定道:“五成份额,多余海船可立即出售,但价格得合理。”郑芝龙眉头一皱,也一口咬定:“黄家主,最多留四成份额,海船按你说得办。”两人僵持好一会,最后还是黄国江败下阵:“好吧,一官,四成就四成。”郑芝龙目光在泉州其他海商扫过,淡淡却又让人觉得十分威严地问道:“你们答应不答应?”刚有人要学黄国江,他立马喝道:“黄家主情况特殊,尔等要么随大家兵谏,要么退出海贸!”在他威严目光注视下,泉州本地海商被迫作出选择。小海商向来抱团,见最仗义的罗海富退出,他们怕被其他人吞了,跟着纷纷退出,但表示出售海船要与罗海富共进退。而中型海商只有一家退出,余者加入兵谏队伍。罗海富一脸平静,除名单上五家都退出,还有六家小海商退出,比想象得要多些。都是乡里乡亲,郑芝龙也不想翻脸,只是让罗海富作保。摆平泉州本地海商,郑芝龙目光又转向外地海商:“大家都作个选择吧。”闽地海商,以漳州为首,泉州其次,福州第三,其余都是些小鱼小虾。与泉州海商的选择类似,小海商都退出,中型海商有两家退出,出售海船也与罗海富共进退。但要罗海富作保时,他提出要求,要将船送到泉州,交给他管理。罗海富为人仗义,大家皆相信他,答应他的同时,也说要让族人一起看管。做完作保手续,罗海富等退出望海楼,自个商议海船处置办法去。小海商海船规模小,但架不住家数多,拢共下来有千五百余艘海船。十八芝及大海商们收获颇大,自然开心得很。不过,至少表面上看,其他中型海商利益没受损,但他们捞不到好处,心里肯定有看法的。只是不敢当场发作而已。郑芝龙对此心知肚明,呵呵笑道:“诸位,不要太沮丧。只要兵谏成功,你们不是没好处。”一位福州的海商问道:“郑大首领,不知有何好处?”“月港。”简简单单两个字,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众多中型海商。月港市舶司收船引、关税,上缴皇家不多,但事实上收得并不少,只是大多落入私人腰包而已。大海商背景深厚,自然不会去缴,中小海商是主要承担者。只要兵谏成功,大家腰杆硬了,这部分税费自然不用再缴,他们负担下降不少。于是,一场海盗、海商瓜分海贸的盛宴,最终皆大欢喜。欢呼过后,郑芝龙一脸欣喜地笑道:“诸位,泉州城内有传闻,说大员岛上的弗朗机人,也愿加入兵谏大军,不知可曾听过?”“郑大首领,难道这是真的?”还是那个福州海商发问,不过这次满脸堆笑。“千真万确!”郑芝龙给了个非常肯定的回答,“不仅仅如此,红夷也派人来联络,誓与大明战斗到底,直到大明放弃禁海、开放更多港口为止。”这番话,令望海楼内气氛热烈起来。福建水师打败过红夷人,但身为海商岂能不知真相。红夷人损失其实并不大,只因兵员数量和海船太少,面对大明众多纵头船,有点寡不敌众的感觉。他们从澎湖退往大员,海贸生意一点没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