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年仅二十三,能坐上十八芝大首领宝座,是因为他有着超强领导力,还有着圆滑的处世能力。海盗飘在海上,厉害如李旦和颜思齐,最终也落得客死他乡下场。郑芝龙不仅继承李旦和颜思齐大部遗产,并且从中得到深刻教训,海盗终究是要回陆上的。于是,他跟大海商关系变得紧密,与官场也有不少联络,并且听令于他们,与俞咨皋的闽浙水师进行死战,大幅削弱其在福建海上的势力。而今,他又与沈柏溪合作,将自己与官场关系再进一步。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万事皆顺。不但暗地收了郭怀一三人的海船,还让他们替自己练新军,自己对李魁奇和刘香的优势更显压倒性。他已开始展望自己,在福建叱咤风云、称王称霸的未来……但漳州海商兵营暴动,给了他当头一棒。若这还不算什么,福州海商兵营暴动的消息,令他顿时目若呆鸡。真是好景不长在,好花不常开!他的美好未来,被那帮猪一样的海商硬生生打碎了。一清醒过来,郑芝龙便摔掉手中酒碗,嘶吼道:“这帮混账东西,连对乡党都那么苛刻,如何成得了大事?!”他为何不在本地招兵?一则是郭怀一他们要招,二则是不想跟乡党搞僵关系。毕竟与朝廷对抗,在乡亲们看来是造反,不是没活路,没谁肯干这事。对大海商的作为,郑芝龙心下是不悦的,只不过大家仍在合作甜蜜期,有些重话不能说罢了。可现在他们给自己惹下天大的麻烦,内心的愤怒再也抑制不住。“大哥,福州不是有闽浙水师嘛,那些泥腿子,他们总打得过吧?”郑芝凤在旁说。到底还是年轻啊。瞥一眼郑芝凤,郑芝龙解释道:“俞咨皋本就跟那帮混账积怨很深,岂会替他们出力?这事看来还得大哥我出面摆平,不然后方不稳,兄弟如何安心去扬州?”“可我们与那些泥腿子拉不上关系啊?”郑芝龙笑道:“只要那帮混账不去抓他们当兵,给点钱粮就能摆平。”福建多山少田,粮食产出严重不足,对那些泥腿子来说,粮食绝对是个大杀器。当然,前提是大海商们保证既往不咎。正当兄弟俩聊这事时,郭怀一急吼吼地闯了进来,大叫道:“大首领,兵营不稳!”“什么!”兄弟俩闻言大惊,郑芝龙急忙问道:“怎么回事,我对他们不薄,怎么也要兵变了?”郭怀一抓起桌上酒壶,猛灌一大通,放下酒壶,抹下嘴角酒水,喘着气回道:“大首领,兵变倒没有,只是漳州、福州民变消息传来,他们担心家人遭害,想回乡守着。”一听这事,郑芝龙松了口气,抓起郑芝凤的酒碗,一口喝完,说道:“怀一,你告诉他们,这事我马上解决,义军不会打到泉州来的。”“大首领,你是要派兵剿灭?”郭怀一佯作惊讶地问道。郑芝龙不耐烦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剿灭个啥呢?我给他们些钱粮,回家安心过日子去。”“那……那帮老爷肯吗?”“肯不肯,什么时候轮到他们作主了?”郑芝龙瞪着郭怀一,满脸不屑道,“要是他们摆得平,老子还省点心呢。”郭怀一点着头,抓起酒壶又猛灌一通,放下后便起身往外走:“大首领,我回去安抚他们。”郑芝龙发现,郭怀一自从决定上岸后,做事越来越认真了。看到他走出大堂,方想起一事,于是喊道:“怀一,分发点钱粮,安抚他们。”“好呐,大首领。”郑芝龙酒也不喝了,将郑芝凤赶回兵营,马上唤人来,分派他们分头行事。第二天上午。离漳州不远的义军大营,两地义军合营,声势更涨。许心素已回泉州,由袁崇焕一人在此把握时机。袁崇焕正在跟几个厂卫密探商议,要带兵去漳州城耀武扬威,以逼迫大海商们找郑芝龙求援。忽听人来报,说郑芝龙派人前来谈判。在厂卫监视下,袁崇焕不敢整幺蛾子,想了想便对他们说:“郑芝龙的面子当然要给,但目前给大海商的压力还不够,必须要摆出攻漳州的姿态,方能令他们折腰。”厂卫密探不懂这些道道,只要袁崇焕不做出格事,他们都不会干涉。于是,郑芝龙的人得到委婉的答案:义军不是不给郑芝龙面子,而是大海商逼迫太甚,要是不抗争,大家就没活路。随后,大军拔营,浩浩****地往漳州城进发。漳州城顿时贼警四起。大海商倒是肯出钱粮,招募民壮守城,但百姓不愿意啊。哦,你们自己作恶多端,连累我们不说,还要我们帮着打那些可怜人,有没有天理啊?于是,城门倒是紧闭,但城墙上人却稀稀拉拉的没多少。最倒霉的是官场人。民变不是他们惹出来的,但罪责难逃。城再要是守不住,那就直接上吊算了,反正失城也是个死。但也有心活泛的,出主意去漳浦黄氏,请黄道周长子黄中出面,与义军和谈。漳浦黄氏素有贤名,并好善乐施,百姓敬服,听得进去话。被人利用,黄中自然不悦,只是厂卫密探带来盖有钦差关防的信件,只好来漳州走一趟。在大军包围之前,黄中进漳州城,被迎进知府衙门。官员们非常热情,黄中跟他们寒暄一番,目光最后落到几位海商身上,说:“诸位,要黄某周旋没问题,但你们总得要拿出个章程来吧。”海商们非常难堪,沉默许久,一位富态中年人开口道:“黄公子,对他们所为,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黄中笑笑,说:“这位大老爷,你觉得他们能接受吗?”一声大老爷,充满着无尽嘲讽。那富态中年人脸色一红,急道:“那以黄公子之见,要如何行事?”“这位大老爷,既往不咎是必须的,但你们还须对他们损失作出赔偿,并且要由威望之人出面担保。”黄中刚一说完,那福态中年人便挥手吼道:“不可能!”不追究他们都已算勉强,现在还要向一群泥腿子屈服,这太丢面子!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