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还是不可能?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黄中端起茶盏饮茶,其他人皆冷眼相看,气氛非常冷淡。大堂内沉静半晌,一青年书生开口道:“诸位大老爷,祸是你们惹来的,不要连累满城百姓好吗?”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请海商们离开漳州。全漳州府的海商都在这里,对这青年书生非常愤怒,自己等在海上拼死拼活,还要给这些家伙上贡,如今遇到性命危险,他们竟然要赶自己走。“是啊,百姓是无辜的。”漳州知府听似随意一感叹,却是支持青年书生,对海商们下逐客令。离开漳州是不可能的。众海商心里很清楚,城外的叛民会撕了自己。没人再开口,但压力却依然。众海商眼神交流半晌,那富态中年人冲黄中拱手道:“黄公子,你看要多少补偿?”见海商们屈服了,黄中心里也松了口气,他来漳州的任务,就是要海商们屈服,不要再在本地招兵。但他并没有自己提方案,这不符合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设,于是望向漳州知府,请教道:“府尊大人,依您看,该给多少赔偿?”漳州知府对黄中的表现非常满意,客套一番,而后抚着长须沉吟片刻,道:“好多百姓背井离乡,家中无一粒米粮,还背负不少债务。依本府之见,按户每人一石米粮,每户再补偿三十两银子。”说完自己的看法,他望向众海商,笑眯眯道:“诸位以为如何?”不如何!海商们非常愤怒。抓壮丁抓了六七万人,补偿的米粮要三四十万石,这多少还凑得出来。可银子却要两百来万,这如何不令人心痛?于是,他们皆沉默不语,以此表达自己不满。又是沉寂许久,还是那青年书生按捺不住,冷声道:“诸位大老爷,要是舍不得钱粮,那你们自行离去,别连累满城百姓。”话说得大义凛然,但海商们却更加不忿,皆怒目瞪着他。青年书生毫无惧色,冷哼道:“怎么,你们的命是命,漳州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你……”那富态中年人手指着青年书生,气得说不出话。青年书生却不罢休:“你们不怕漳州百姓撕了你们吗?”赤果果的威胁!但海商们却吓得脸色铁青,挟民意而为,本就是缙绅的拿手好戏,他们这些海商还真没办法对付。这时,黄中开口了:“诸位,气话就别说了,把城外义民安抚好,比什么都重要。”啪啪!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大堂外传来掌声,跟着是豪爽的大笑声:“黄公子高见。”漳州知府眉头一皱,正要发怒,却猛地想到什么,于是生生地咽下快要喷发的怒火。此时的漳州,还真不是他作得了主的。众海商心气顿时高起来,转身朝大步进来的年轻人拱手道:“见过大首领。”大首领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来人正是郑芝龙。他接到义军要攻打漳州的消息,连夜从泉州走海路赶来,就是要协调大家出钱粮,把后方给稳下来。郑芝龙朝大家拱拱手,微笑着寒暄一阵子,而后朝黄中道:“黄公子,要是钱粮备足,可否替福建父老乡亲斡旋一二?”“责无旁贷。”漳浦黄氏是耕读世家,不玩海贸,黄中对十八芝和海商都无好感,但身负使命,他只好虚以委蛇。对漳浦黄氏,郑芝龙是信任的,感谢了一番黄中,又向大家告声罪,叫出海商去外头商议。到了大堂外,郑芝龙只说了一句:“后方不稳,我等如何出兵扬州?”众海商脸色非常难堪,如今他们成了过街老鼠,不仅被百姓唾骂,还被官绅唾弃,现在连这大海盗都不支持自己。沉默一会,那富态中年人轻声道:“两百多万银两,这也太多了。”郑芝龙问了下情况,眉头一皱,漳州知府所说数目的确有点大。但一想,如今是非常时期,关系到自己未来,他便咬咬牙道:“我出三十万,其他你们凑吧。”看到郑芝龙的决心,众海商也不敢回绝,不然就别想干海贸。于是,大家一阵商量,最终定下摊派数目,请郑芝龙协调福州海商出钱粮。郑芝龙满口应允。这事大家咽下苦果,但招兵的事呢?那富态中年人请教道:“大首领,那些贱民这么一闹腾,在闽地再也招募不到兵了。”“去倭国吧。”郑芝龙来之前,即已想好办法,这不是好办法,却是唯一办法。他实在不愿看到自己地盘乱成一团糟。达成共识后,郑芝龙一人回到大堂,朝漳州知府拱手道:“府尊,赔偿钱粮就按您说得办,还请府尊大人与黄公子一道分发钱粮,安抚好乡亲们。”听到要与黄中一道分发钱粮,漳州知府心有不悦,有这个跟黄道周一般臭脾气的人在,自己哪来的好处?可当面推辞,好像也不合适,于是有些尴尬地僵着。郑芝龙哪里会不明白,于是又拱手道:“府尊大人,帮忙的衙门差役,另外奉上一份辛苦钱。”这个人上道。漳州知府心里暗赞一声,随即点头道:“郑义商客气了。”听他还给了这大海盗一个义商赞誉,堂内缙绅们一阵鄙夷。漳州知府冲黄中相请道:“黄公子,烦请你去城外大营,与乡亲们通融一二。”“那学生告退。”黄中二话不说,拱手即走,颇有乃父风范。他却不知,义军大营中军大帐内,袁崇焕跟厂卫密探,正闹得非常不愉快。城中久久不见动静,袁崇焕要出营攻打一下,好给漳州官绅施加压力。但厂卫密探却死活不肯。漳州城上才那么几个人,看到几万大军攻城,那还不得吓得逃跑?大帐几人知道是佯攻,而且是做做样子,可那些心怀愤怒的义民不知啊。要是一个控制不好,漳州城就会沦陷,到时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攻城外庄园可以,但攻破城池影响太恶劣,宋钦差绝饶不了他们,厂卫密探自然不肯。袁崇焕一心想说服他们,谁知厂卫密探皆一根筋,就是不同意。幸好,在几人争吵间,有人来报说,漳浦黄氏大公子求见,方解了大家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