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先生就是宁完我。他抵达京城后,便有厂卫主动上门联络。按照指令,他在京城多待了些时日,年后方启程南下。大明巨商基本能通天,不但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而且巨商之间多有生意来往。在晋商帮助下,他一来到苏州,便与沈家联络上,随即被带到太湖中这座无名小岛上。脱掉黑色斗篷,宁完我就是一副标准的大明读书人打扮,脸上展现出的自信,让沈柏溪有种熟悉感。在没受挫于乾圣前,他自身就是如此自信,一副视天下无一物的气势。请人入座,上好茶,沈柏溪方微笑道:“宁先生,不辞辛劳来苏州,不知有何赐教?”“赐教不敢。”宁完我客套一声,随后问道:“沈家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不知听说过没有?”听了这句非常有哲理的话,沈柏溪眉头不由一动,但仍一脸平静道:“宁先生,东北离苏州太远,你们想帮也帮不上啊?”宁远大捷早传到苏州,他虽然将信将疑,但建奴未打下宁远,这是确信无疑的。有山海关之险,又不善舟楫,建奴再强也打不到关内,更别提到扬州助战。因此,他对建奴的期望,远不如十八芝和福建海商。宁完我微笑道:“沈家主,我们有银子,你们有粮食,大有合作前景啊。”听到粮食,沈柏溪立马想到曲阜孔府,他们就是因贩粮通奴而家破人亡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沉默一会,他回道:“宁先生,江东本就缺粮,再加又要大动干戈,哪来的粮食卖给你们?”“湖广、江西粮商有粮啊,沈家主。”沈柏溪笑笑道:“宁先生,晋商也与他们有旧,何必多此一举呢?”“沈家主,朝廷查得严,晋商空有粮而无船,运不到东北啊。”宁完我依然在粮食上扯,只要对方不提别的,他是不会主动提的。“宁先生,曲阜孔府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宁完我笑道:“那是孔胤植狂妄,故而会被厂卫发觉。沈家主,你商海遨游数十年,这点小事难不倒吧。”“宁先生,沈有容不是好糊弄的。”沈柏溪不想冒险,南北海贸没问题,无非打点些银子,但粮食肯定过不去,除非是给朝廷的。“沈家主,江北战役一旦打响,登莱水师必然南下参战,如此就有机可趁。”对宁完我的说法,沈柏溪不敢苟同:“宁先生,海上不比陆上,四通八达。行海路,还得沿海岸而行,避不开登莱水师的。再说,江东数府粮食有异动,厂卫定然会追踪,逃不开朝廷耳目。”宁完我谈粮食,其实是谈给随行的人听。见沈柏溪一再推辞,他便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饮起茶来。谈判就看谁先耐不住。知道对方有需求,沈柏溪也没再开口,同样端起茶盏,饮起茶来。连换两杯新茶,两人都没开口。宁完我身边的高大护卫,忍不住喊道:“沈家主,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要是还没投靠大明,宁完我定有将其一脚踹死的心,此时他只是皱眉,有些不悦地瞧对方一眼。甚至,连瞪一眼都没有。而沈柏溪瞧在眼里,心知这个护卫应该是真奴,真说起来,地位还要比宁先生高。“这位大兄弟,在攻破江北大营、迫使乾圣屈服之前,粮食是绝对运不过去的。”那护卫非常轻蔑地吼道:“明国江北大营,不过三四万兵马,而你们有六十万兵马,这都攻不破?”声音破天响,好似这里是辽东建奴地盘。看得出建奴真是嚣张惯了!沈柏溪淡淡道:“大兄弟,相信你也是个老打仗之人,不会认为凭兵马多就能打赢吧?要是这样的话,你们大金还不早逃到极北之地去了?”“你们明国尼堪,如何跟我大金铁骑比?”“大兄弟,我们兵马是多,可是一群散兵游勇啊。”“都知道自己是废物,为何不抓紧操练?”“没知兵之人。”沈柏溪说得倒是实话,他曾去找顾三麻子,请那位教官替他练兵,但被对方拒绝了。那位教官表示只操练官兵,不操练山匪、水寇。不管他如何费尽口舌,连顾三麻子都劝说许久,对方就是不松口。气得他真想派家丁攻上西洞庭山岛,可一看他操练出来的兵马,心头顿时又认怂了。所以,听到东北来人,沈柏溪第一个就想到练兵之事。而这位“大兄弟”,终于将话题扯到这。果然,建奴护卫即刻拍拍自己胸口,吼道:“由我大金勇士在,你还怕练不好兵吗?”正当沈柏溪要回应时,宁完我开口了:“费扬武,事关重大,需大汗定夺。”费扬武是济尔哈朗兄弟,皇太极派他护卫宁完我,实质行监视之责。听了宁完我的话,他顿时恼怒地一巴掌打过去,怒骂道:“我大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尼堪作主了?”宁完我不过一文弱书生,被费扬武一巴掌,整个人飞跌出去,落地即晕了过去。沈柏溪大惊,急喊道:“快,快,叫大夫来!”随后,急忙请费扬武去旁边房间,生怕大夫来了,一言不令其满意,又会动武。费扬武骂骂咧咧地走了。宁完我被扶起,脑袋肿成猪头,脸色惨白,嘴里吐着白沫。一名老大夫快步跑进书房,宁完我已醒来,嘴里边吐边直呼痛。老大夫诊断一下,开了副药方,直接将宁完我安置在书房。喝了药,睡了一觉,宁完我脑袋才清醒,对费扬武顿起杀机。费扬武此时被沈柏溪奉为贵宾,喝酒吃肉加侍女暖床,一应俱全。他满口答应,替沈柏溪练兵,等开战时还要带兵打仗。沈柏溪高兴坏了,带他跑回吴县,找那帮苏松常缙绅商量练兵之事,却把宁完我这个大金使者落在别院。可正因为他不重视,就被锦衣卫钻了空子。第二天夜晚,一名锦衣卫密探上了岛,听完宁完我述说,顿时大吃一惊。让宁完我迟点南下,本就防着建奴派人来练兵,结果费扬武那狗东西,却猴急地自个上了。“干掉他。”宁完我咬牙说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