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百年的国公府,败落不可逆转,但底蕴却不是一般世家可比。赵之龙不带他玩,可镇江明面上发生的事,徐弘基清清楚楚,对赵之龙的不智甚为不屑。但也有令他感到心慌的,操江水师竟然已脱胎换骨,而时间却仅仅半年。这帮废物什么时候开窍了,竟肯把银子往里面砸?他们不会要置魏国公府于死地吧?操江水师变强,南京守军更显废物。两厢对比,徐弘基对朝廷大业信心有所不足,对魏国公府的未来更是无比担忧。管家在旁宽慰道:“公爷,操江水师再强,能强过乾圣卫队吗?”“可要是战局胶着时,操江水师突然加入战团,江北大营未必守得住啊。”徐弘基依然担忧不已。但管家知道,魏国公担忧的是乾圣失败,他的投机将毫无价值,并且以后更受赵之龙等勋贵排挤。甚至,被打入深渊都有可能。世家大族,习惯于两头下注,那样可以立于不败境地。可如今这形势,只能选边站。定国公府已经倒下,魏国公府不能不谨慎,追随皇帝是必然选择。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太保险。“公爷,乾圣卫队可怕,不在于本身,而在于其独特的军事体系,以及精良的军事装备。被灭一支,根本动摇不了大局。”徐弘基听了,心情稍稍好转。“咳咳。”两声轻咳从书房外传来,徐弘其脸色顿地一白,连忙起身。“看来,公爷对陛下没信心嘛。”人未至,声先到。“没,没。”徐弘基急忙辩解,“下官对陛下信心百倍,只是对战局忧虑而已。”一个曾经有着超然地位的国公,如今都卑贱得自称下官,可见他恐惧到什么程度。“嘿嘿。”在不屑的耻笑声中,一个下人打扮的青年人,推开书房门。徐弘基躬身道:“上使,千万别误会。”“上使,国公爷心向陛下,始终未变。”老管家更是恭谨。来者毫不介意地挥挥手,道:“心里到底怎么想,你们自己清楚。本使不在乎,相信陛下也不会在乎的。”“本公心向陛下,心向大明。”徐弘基稍舒了口气,抹了把冷汗。信使也没跟他废话,将李凤翔的指令,详细地叙述一遍,最后警告道:“魏国公,要是这件事办砸了,后果如何,相信你一定明白。”“明白,明白。”徐弘基心下骇然,嘴上不敢怠慢,“上使放心,本公一定办妥此事,不会令李公公失望的。”信使轻哼一声,人就像鬼魅般,消失在书房门口。嘭!徐弘基一屁股跌坐官椅上,张大嘴巴,一脸茫然地望着门口。他怎么都想不到,操江水师竟然早入朝廷之手,而那帮傻叉竟还为拥有强军而沾沾自喜,却不知已被人算计得,连块遮羞布都不剩。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连沈柏溪都哭喊着自己入彀,成了李凤翔手中一枚棋子。而他更是一枚微不足道的小棋子,能利用的不过是魏国公这名号,连焦梦熊都不如。老管家心下同样骇然,却要比魏国公淡定。“公爷,不用想太多,只需按李公公吩咐的办即可。”“那是,那是。”徐弘基回过神来,“管家,文爵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老管家轻声道:“公爷,小公爷久病难治,还望节哀。”这个时候,若还要保背叛陛下的徐文爵,那绝对是徐氏家族的罪人。身为管家,他必须坚定这点。“唉……”徐弘基悲痛地一声长叹,这是世家大族生存之道,魏国公府必然的选择。第二天响午,徐弘基应约,来到秦淮河一艘画舫里。“魏国公,幸会,幸会。”沈柏溪非常热情,将徐弘基迎入席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弘基佯作不解道:“沈家主,不知找本公,有何赐教?”在对抗朝廷的阵营中,徐弘基一直是个小透明,甚少参与重大事项。比如,前日去瓜州渡,他就没份。沈柏溪知道他心里有气,便火上加油道:“魏国公,沂城伯真不当人子,如此要事都没邀请公爷。”“哼,区区一个伯爵而已。在南京,他还真以为能当家作主了?”徐弘基甚为不屑。“那是,那是。”沈柏溪奉承道,“魏国公府圣眷未减,岂是区区一沂城伯可比?”对这种应酬,徐弘基老道得很,心里有很多要吐槽,但就是不说。两人没营养地寒暄一阵子。最后,心里有事的沈柏溪,不得不开口道:“公爷,镇江发生的事,想必您已知晓。”“沈家主,本公有心替你说和,但沂城伯也不听我的呀。”徐弘基在装糊涂,但在沈柏溪看来,他这是在讨要好处。“公爷,以您之见,老夫该当如何为好?”徐弘基指指自己,自嘲道:“沈家主,形势逼人,这口气,你不咽也得咽。”“可我不甘心啊,公爷。”沈柏溪气愤道,“我等耗费巨多,好不容易拉起六万大军,却废在赵之龙手上,您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徐弘基笑笑,道:“沈家主,不是本公瞧不起你们,有两万操江水师在,在江东不再是你们说了算。这口气,再咽不下,也得咽下。不然,赵之龙会教你如何做人。”这番话戳到沈柏溪痛处,他脸皮不自然地抽抽,最终摊牌了:“公爷,只要您能相助,我江东缙绅,今后以您马首是瞻。”“马首是瞻?”别说眼前这个将死之人,作为官场老油条的魏国公,岂会相信这等鬼话?复述四个字,讽刺意味浓浓。沈柏溪老脸一红,连忙道:“公爷,您开个价,我沈柏溪要是还下价,就不当人子。”李凤翔所谋甚大,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岂能糊弄别人?徐弘基公依然装糊涂,摇摇头道:“沈家主,能帮得上忙,本公自然会帮,可现在南京掌于赵之龙之手,想帮你也帮不上啊。”“公爷,只要您肯仗义出手,赵之龙必死无疑。”沈柏溪许诺道,“到那时,南京将重掌于公爷之手,我江东缙绅也听您的号令。”徐弘基叹息一声,伸手道:“沈家主,有话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