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屋里说话,门外蓝心和几个姐妹听着里头两人说的话。慈云咬着手帕小声笑。蓝心也掩面笑着:“你在笑什么?”慈云对她很是尊重,两人的关系也一向很好,“没,没有……蓝心姐姐,你觉得人若是高兴得过了头,是不是就这样疯疯傻傻的呢?”蓝心也笑着:“或许,或许是吧。”慈云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样子,“佛祖保佑,夫人是菩萨般的人物,一定要健健康康生个大胖小子!”蓝心没有回应。这时屋子里的于可远问高邦媛:“媛儿,你口渴吗?”“不渴。”高邦媛轻轻摇头。她从炕上下来,于可远见了忙摸索一张毛毯,等她坐在椅子上,盖在腿上。“可远,将窗子打开吧,我透透气。”于可远犹豫了一会,将窗户打开,“不能直对着窗户吹。”虽然没有看向窗外,但于可远知道,外面有白云,有晴朗的天空,有明媚的光和影,风和云。即便没有,他的心也是这般明媚。他的嘴角一直上翘着,脸容看起来容光焕发。仿佛眼中不再有任何事物,而心中的美景却在悄然绽放,再从眼底映射出来。“媛儿。”“嗯?”“你说,我们应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高邦媛傻笑道:“是不是太早了些?男孩女孩也说不准。”于可远却格外兴奋:“不早不早,可以先取两个名字,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能用得上!”高邦媛从来没看过于可远这样的一面,感觉他真是傻极了,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嘴唇也在上翘,脸颊因为笑都有些发酸,但就是守不住。胸口里好像长出什么东西,就像酵母,然后一点点发酵膨胀,发散到四肢百骸,给人异常满足的感觉。一种奇妙的感受,飘飘然欣喜的同时,还觉得自己很有依靠,踏实安全。这都是于可远给他的。不过一会的功夫,于可远便想出三四个备选的名字,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都是男孩名字。高邦媛不由有些担心,如果……男孩女孩这种事真是不好说,何况他父亲这一脉如今就他一个男丁,如果将来生的是女孩,他会不会很失望?但接下来于可远说出好几个女孩的名字,都是有寓意又极好听的。高邦媛忽然没有了主意,莫非他还是更喜欢女孩?想了一会儿,高邦媛索性放弃了。也是,男孩女孩由不得她,只能看天命了。不一会儿。蓝心打起帘子进来了。于可远笑呵呵地道:“蓝心来得正好,我刚想找你呢,今天全家都加菜,发赏钱!”蓝心笑道:“是,我这就吩咐下去,姐妹们可得高兴坏了。还有两件事回禀大人,王府刚来有人来传话,大人是不是要见一见?另外,夫人身孕要不要给老夫人和阿福小姐递消息?”“给阿母和阿福的信,我一会就写。烦请蓝姐姐将信寄回山东。”蓝心应是。于可远拍拍高邦媛肩膀:“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王府的人传了话,然后带回高邦媛有孕的消息。然后第二天,王府的大批赏赐就送到了家里。高邦媛问于可远,王府的人说了什么。于可远摇摇头,轻叹一声:“也没什么……王爷请师相去府上,师相没经住王爷的盘问,将计划和盘而出了,为这个,王爷和师相大吵了一顿。”“王爷责怪你多事了?”“没,来送消息的是冯保下边的一个小太监,是传李王妃的意思……在这件事上,王爷和陈王妃观点一致,李王妃觉得师相的计划虽然不敬皇上,却是心怀天下苍生之举,为这个,王爷斥责了李王妃。李王妃来传消息,是希望我们能稳住气,别因为王爷的一时想不通而放弃。”多半是陈王妃的缘故。裕王正妃一直被侧妃打压,没有什么话语权,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让王爷和自己一条心,所以才会对李王妃处处限制,只能派一个小太监出来传话。虽然看似古井无波,但高邦媛知道,如今王府一定是草木皆兵的。“李王妃呢?”“李王妃么……在王府后院静养,世子也被抱去陈王妃那里了。”啊……连世子都被抱走,看来这次的事情,对李王妃影响真的很大。那么李王妃派小太监来于可远家里,就不可能只是单纯为了稳定军心。高邦媛有些唏嘘。在京城这座巨型大染缸里,所有人都围绕着权力汲汲营营,没有得到权力的拼命争夺权力,有权力的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现有的权力,还想争取更多。“那冯保呢?”“冯保还好,没有太大影响。”于可远并没告诉高邦媛,很多丫鬟和太监都被赶出王府了。同为女人,又都有自己的孩子,高邦媛现在能体会到李王妃的处境,可是她在自己最大的靠山面前做出这样的选择……高邦媛想,如果易地而处,她会做什么选择?为人儿媳的孝道,与夫君的同气连枝,还是所谓的大义……李王妃不愧是奇女子,哪怕得罪夫君和皇上,做出最不利于自己的选择。可高邦媛还是问了句:“那王妃的意思,是希望你在朝廷能为高阁老说几句话?还是怎么样……我不理解,毕竟现在海瑞与诸位大人关系错综复杂,就算起事,也不会是这个时候,找你做什么呢?”“其实不是我……”高邦媛一怔,忙望着于可远,想了一会才回过神,“李王妃是想让我进王府?”于可远点点头,“十月十五,王爷要进宫,王妃不止请了你,还请了阿福,师母,海瑞的母亲和妻子。我们这些男人,现在碍于身份,是不好进府的。”“十五啊……那还有十天。”高邦媛忽然有点惊慌,李王妃召见这样的大事,她没有一点准备。“母亲和阿福能赶回来吗?”“今天送信,急递的话,两三日也就到了,阿母和阿福知道你有了身孕,一定会立刻进京,这样算,时间刚刚好。”高邦媛缓了一阵,小声道:“等我和阿福去见过王妃,带回消息,你再做决定,这些时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好。”于可远握住高邦媛的手,“辛苦夫人了。”高邦媛嗔怪地望着于可远,“不劳烦夫人,你还能劳烦谁呢?”“好好,是我客气了,夫人责怪的是。”于可远双手更加握紧了。这点小插曲,被于可远用别的事岔过去了。家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高邦媛除外。家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高邦媛除外。家里每个人都在数着日子等待新生命的降临——这个高邦媛也是。这样说……未免有些以偏概全。起码就有某些人,并不是忘乎所以地开心。高邦媛想到自己,她母亲给她做的小襁褓小衣服,就想着自己也做几件。但蓝心咬死了牙不同意,说有孕之人不能摸剪子,把高邦媛弄得很郁闷。然后每天她给喜庆读书,现在也被蓝心批评,说是说太多话会伤了元气。喜庆一听那还了得!连书房都不让高邦媛进了。高邦媛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圈养囤肉添膘的肥猪……养几个月到过年,一定肥头大耳的。娘子们都害怕自己身材走形,一多半是担心被丈夫嫌弃,弄家里很多如花似玉的妾室……但对高邦媛而言,这一条可以不担心,因为她相信于可远,只是这样眼巴巴瞅着自己胖下去,处处被管束……其实这一胎,高邦媛怀得很结实,一路舟车劳顿,之前在山东更是忙里忙外地折腾,前后多少风波,却一直没生什么事。直到去城外那回被颠到了,吐了一次,其他时候真是又能吃又能睡,没有寻常妇人担心的妊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