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萧尔读过一份异常详尽的战报,有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放下这份感觉沉甸甸的折叠小册,揉了揉眼睛。战报中,齐金额外写了一些战报之外的内容——比如说,莫图尔攻城战的过程,是胡纳克亲自声泪俱下地阐述的。齐金写道,胡纳克甚至声称要自缚双臂,亲自走到蒂博隆去萧尔陛下请罪,胡纳克希望陛下能够严肃处置失职的他。齐金又注意到另一边,在场的卡什塔姆沉默良久,见胡纳克的表态后,也站起身来,感叹说莫图尔城的陷落,他也有很大的责任,他要与胡纳克一同回到蒂博隆请萧尔陛下治罪。面对这种情况,齐金和卡尤姆都不置可否,要求两位驻地将军留在前线,戴罪立功,至于陛下如何处罚,自可以由信使传达,何必让联盟军在前线就失去两名重要的大将!“这个处理相当妥当。”萧尔叹道。屋外的天刚刚还有些阴沉沉的,这会儿乌云却又散开不少,憋久了的阳光倾泻而下,给玛雅潘城带来一种金碧辉煌之感。战报中,最令萧尔痛心的内容,当属舒潘攻陷了“鸫城”莫图尔之后,放任士兵——尤其是“八狮之地”塔巴斯科来的纳瓦人雇佣兵——大肆屠杀、**、劫掠,致使莫图尔城沦为恐怖的地狱,无数无辜百姓遭受凌辱,乃至失去性命。这些内容,是极少数成功出逃的人汇报的。考虑胡纳克将莫图尔将军领地的百姓都集中到“鸫城”莫图尔加以保护,如今遭受屠城,基本意味着整个莫图尔将军领地生灵涂炭,十室九空,因这场战争而被屠勠成了白地。若是诺卡巴·佩契得知原先家族的领地遭受如此厄运,不知道又会作何想法。尽管在伊萨玛尔宣誓和奇琴伊察会盟之后,佩契家族早已不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莫图尔将军领地再遭受什么命运,都与佩契家族无关,但情感上联系终归还是有的。若是佩契家族因而感到强烈不满,那么蒂博隆集宫之中产生动乱,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幸,这封战报经过蒂博隆城来到玛雅潘城时,索主奥契也将自己的汇报加了进来,萧尔知道蒂博隆城,尤其是集宫,并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实况和相关细节。根据战报,在“鸫城”莫图尔失陷之后,掌握着联盟军主力的卡尤姆和齐金也在翌日试图发动强攻,但被休军成功防住,乃至于联盟军白白损耗了一些士兵。他们对于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没有了主意,除了与休军对峙以外,他们只能等待萧尔陛下的指示。玛雅潘城距离“鸫城”莫图尔相当遥远,尽管已经建立了白道和邮驿系统,完成信息的传达也依然要两天时间,若是来回的话,则要四天。萧尔特地根据地图做了测算,从玛雅潘城发送文件去往联盟军的主要驻扎地点“双口井镇”卡卡尔琴,都要经过近九十公里的路程。当然幸运的是,玛雅潘城与索图塔城之间的“四柳城”坎塔马耶克已经被科科姆家轻易拿下——正如夜蛇所预料的那样——因而信息的传递不用因此而耽搁更长时间。遥远的路程意味着萧尔很难通过“微操”去给予充分有效的指示,更多还是得靠卡尤姆等人自行见机行事。当然,他还可以给一些比较宽泛的指导。想到这里,萧尔立即取来了纸、笔、墨,写下了回信。既然“鸫城”莫图尔失陷的消息传到了玛雅潘城,那么玛雅潘城被他拿下的消息也应当已经传到了北方,卡尤姆等人大可以利用这一点去引起休军的慌乱。双方各自拿下一座敌方的重要城市,可不意味着双方打成平手。玛雅潘城不仅仅是一座“原玛雅潘城联盟都城”,它更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这里距离休家如今的首都玛尼城仅仅只有二十公里的距离,而舒潘的家眷,基本都在玛尼城!拿下“鸫城”莫图尔确实可以让舒潘在外交战上实现战略目标,是下一场攻势最重要的保证,但失去玛雅潘城,却可能导致休家成员的生命都遭受着直接的威胁。若是连命都没了,又何谈开拓进取呢?知道玛雅潘失陷之后,舒潘反而会失去主动权:他必须思考怎么应对这一困境。休军主力都在北方,玛尼城作为一座新都,不似旧都城“三建城”乌什玛尔那样有足够的城市规模和设施帮助防御,尽管萧尔率领的部队规模也不大,但若真的攻打玛尼城,一定会对玛尼城造成极大的麻烦。根据夜蛇的情报网络,萧尔知道舒潘有几个不太成器的子女,其中大王子叫做纳波特,这人大概就比萧尔大一点,然而却既青涩又鲁莽,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留守玛尼城的纳波特想必是现在城里头号话事人,舒潘真能放心纳波特王子吗?一旦着急将大军调往南方援救玛尼城或夺回玛雅潘城,卡尤姆他们便能迎来机会:他们可以根据舒潘的南下路线设计伏击并打一场酣畅淋漓的遭遇战,在塔梅克之战取得大捷之后,休军恐怕会对与联盟军正面作战感到恐惧。若是舒潘认怂,先向西撤到提霍城再南下,那么卡尤姆他们便可以直接对莫图尔城发动强攻,将其一举夺回。唯一会对萧尔一方不利的情况,则是舒潘对玛雅潘失陷的消息完全不为所动,强行撑到雨季到来,双方退军休战,玛雅潘城则干脆让给萧尔。这么一来,萧尔反而会在战略上陷入被动——只是拿下玛雅潘城,基本上只能带来少许象征意义;而休家控制了莫图尔城后则可以在雨季时大搞外交战,这就完全被舒潘牵着鼻子走了。想到这里,萧尔写道,如果四天之内舒潘都死守在莫图尔城中,到时候再做汇报,再寻他计。所谓的他计,不过是截粮道或围城之类的计策——然而“鸫城”莫图尔存粮充足,休军根本不怕。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