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特诺奇蒂特兰（上）

公元1444年夏，纳瓦历四燧年（4 Tecpatl）；月心谷地（墨西哥谷地），仙石城（特诺奇蒂特兰）。一场清新的雨刚刚过去，乌云散去不少，天空显得清湛开朗。围绕谷地的群山矗立着，顶端的皑皑白雪与刚刚展露的阳光交相辉映，使天地间显得更加灿烂。时年46岁的大话事人怒王·天射（蒙特祖玛·伊尔维卡米纳）站立在同样雪白色的主神庙的顶部，望着愈发繁盛的岛上都市与周边的湖光山色，感到心旷神怡。这座岛上都市，仙石城，在过去的百年间闷声成长着，十六年前的风云突变，使它迎来千年难遇的机遇——它与小丘城（特斯科科）和竿城（特拉科潘）联合起来，建立阿兹特克三城同盟，共同将当时的月心谷地的霸主蚁丘城（阿卡尔波察尔科）挑落在地。在先王曜蛇（伊茨科阿特尔）的领导下，仙石城抓住了这一机遇迅速崛起，又在谷地周边大肆扩张，基本实现了谷地的统一，阿兹特克三城同盟的威名迅速远扬。尽管当前三城同盟只掌握着谷地一隅，但整个海间之地都或期待，或担忧——他们期待或担忧的，正是阿兹特克三城同盟拥有着前朝托尔特克的野心，有意征伐整个世界，建立大一统的庞大帝国。从叔叔曜蛇手中接管了话事人之职的怒王·天射被贵族集团赋予厚望，五年前的十三燧年（1440年）登基以来，怒王·天射夙兴夜寐，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双肝（特拉卡埃勒尔）一同执掌朝政，稳固统治。身为托尔特克王朝的正统继承者，阿兹特克三城同盟，尤其是仙石城，全城上下都期盼着重建无与伦比的古代帝国托尔特克的荣光，以墨西卡人为首的纳瓦人将再度伫立于世界之巅。届时，无论是北方的犬裔（奇奇梅克人）、西方的渔原人（米却肯人/普雷佩查人）、东方的热原人（托托纳克人）还是南方的桃民（萨波特克人），都必将再度服从纳瓦人的统治！思绪翱翔于壮丽的墨西哥高原上时，怒王·天射似是听见了背后沉稳的脚步声愈发靠近，他马上将自身的灵魂从梦兽（nahualli）带回自己的真身。“啊！我的兄长，我的蛇姬，我的左膀右臂。”怒王·天射转过身来，便见穿着全身彩色直袍、头戴珍贵青绿羽冠的宰相正在走来。所谓蛇姬（Cihuacoatl），与神话中的神之母“蛇姬”同名，在仙石城却是一个由贵族男性担当的职位，蛇姬被要求辅佐话事人施政，许多具体的行政工作，实际上都由蛇姬掌管，而作为最高统治者的话事人（tlatoani）则要更多地将精力投入在军事事务当中。蛇姬双肝向怒王·天射致以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位年长而沉稳的诸臣之首已经辅佐过两任话事人，德高望重的他不会轻易地展露自己的情绪，使任何与他有过交流之人都认为他不怒自威，无不敬畏不已。在先王曜蛇逝世后，双肝曾有机会亲自担当话事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双肝却将王冠让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怒王·天射。而双肝自己，则决定继续把持着蛇姬一职，大概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实现他的雄心、施展他的才能。在整个仙石城，乃至于整个月心谷地，只有怒王·天射能够在这位年龄相仿的哥哥面前淡然自若。双肝向怒王·天射简单地行了一礼，“怒王·天射陛下。”“辛苦您了，我尊敬的兄长，”尽管自己明面上地位更高，怒王·天射还是会向双肝使用敬语语法，“为了在明年征伐富饶而软弱的‘银梢之地’，您已经为城邦、为联盟付出了许多辛劳。”银梢之地（瓦哈卡）位于墨西哥高原东南方山麓的狭窄谷地之内，尽管地处偏僻，却自古以来文化繁盛，盛产金银与胭脂，当地的主体民族桃民（萨波特克人）甚至创造了自身的优雅文化，建筑、服装、文字皆清新别致，墨西卡人却只觉得桃民小家子气。听见话事人对自己所说的慰劳之语，双肝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上前两步，行至对方身畔，同样眺望起了月心谷地的辽阔景象。“出征银梢之地，是陛下首次大规模地对外用兵。”双肝平静地讲述道，“陛下登基五年以来，阿兹特克三城联盟竟未再送出箭与盾，而是休养生息，储备粮食，建设水渠。“而今国富民安，我们藏了数年的箭与盾，也将在墨西卡人的翘首以盼之中，送给最合适的对象。”所谓的“送出箭与盾”，在纳瓦语当中意味着宣战。怒王·天射微微点头，以表认可，“的确，这将是五年来，我们第一次发动战争。”双肝依然眺望着前方的湖光山色，没有转头，没有表情，“为了这场重要的战争，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我们既然选择了桃民，那拥有令人欣羡的财富与文化却无法自守的文弱民族，这一战，我们必须战而胜之。“我们的武士日夜操练，从未携带，不少蝴蝶武士已经期盼着在这场战争中斩获更多的战功，从而晋升为雄鹰武士与美洲虎武士；“我们的商谍广布世间，走南闯北，为我们带回了关于银梢之地山川地貌、风土人情的重要情报；“我们的匠人打造兵器，缝裁战衣，编织战旗，皆精美耐用，威风凛凛；“农民则利用这几年新修的水渠与浮田辛勤耕耘，生产粟豆，仓廪已足；“最终，祭司们辛劳地向神贡献，日夜祷告，观星象，求良卜。“这一战，我方全城上下一心，团结而充满了渴望，大神左蜂鸟也已经降下启示，我们必将在此战当中，收获无数的财富与奴隶，我们也将朝着托尔特克的荣光愈发靠近。“陛下大可以为此感到心安。”有双肝这样的人辅佐在旁，怒王·天射的确从未感到过焦虑，反是心绪安定，信心十足。“不过，”双肝话锋一转，“我从东方归来的商谍处得到一则消息，我们不得不对此多加留心。“那就是，一位年轻的玛雅领主已经平定了玛雅潘联盟持续三年的动乱，重新统一半岛，而今，竟妄称天数，僭称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