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经书与神话

祭司之家的大厅内已经做好了布置，烛灯、帘幕、熏香、酒食皆已备齐，相比以往，这里还多出了一张书台，这让萧尔可以坐在书台后方，利用书台阅览或是书写。此时与《神圣之书》相关的书稿还相当杂乱，其中大半是这些帝国中枢的祭司们每日讨论而敲定下来的神话片段，当然都还是初稿；其余的则是被派往各地的收集神话传说的祭司发回的一些片段。萧尔知道，与基督教的经典《圣经》甚至与西方墨西哥高原上纳瓦人的神话相比，玛雅神话确实散乱，尤其是缺乏主轴，每个神掌管不同的事务，有不同的崇拜、祭祀之法，在神话中也没有那种贯穿始终的核心神明。原本最吸引萧尔的神话故事是玉米神与他的两位儿子，所谓的英雄双胞胎元矢、虎阳与死神的恩怨情仇，因玉米神“一元矢”在冥府中被死神陷害至死以及后来的诸多矛盾，英雄双胞胎闯入冥府，挑战死神，最终以自己的智慧破解了死神的所有机关陷阱，乃至于手刃死神，将冥府彻底清洗改造。可惜的是，这样的故事出自广义玛雅地区的南方，其中这则神话讲述得最为系统的，则是在危地马拉高地之上。而在北方的玛雅半岛，神话之中是缺乏这种适合传讲的主线故事的。萧尔将一页页的书稿放下，稍加思索，而座谈现场则都不敢发声，相当安静。良久，萧尔只是叫来奴仆，拿来空白的纸张，之后便执笔沾墨，记下一些想法。“创世神话”“大洪水神话”“造人神话”“冥府往事”……写下这些标题之后，萧尔开口问道：“各位祭司大人，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过危地马拉高地那些同胞的神话？比如说英雄双胞胎的故事？”现场唯有首席太阳祭司叔潘与十贤士中的一员阿拉纳两人点头回答。“其实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叔潘说道，“那是很有意思的故事，只是当中有很多细节不甚了解。”阿拉纳则说道：“据我所知，那大概是基切人的神话故事。”在玛雅语中，“玛雅”一词意为低地平原，那么位于南方危地马拉高地之上的基切人及其他的一些部族属不属于“玛雅人”，或许不久之后萧尔就得做出回答。玛雅帝国的疆域一定还会不断扩大，《神圣之书》是否应该照顾与玛雅半岛上的玛雅人同文同种的各个民族，也将会成为一个重大的问题。萧尔将这一想法以及双胞胎神话的具体内容告诉了诸位祭司大人，随后便引发现场的一些讨论。坦潘和诺霍对于连遥远的基切人都要照顾感到不太理解。库尔则认为《神圣之书》是写给玛雅人的经典，即使玛雅半岛没有英雄双胞胎的故事，将其收纳进来，可能更符合陛下的理念。奎什则认为收纳这样的故事确实能让经书内容更加生动、活泼、有趣，但必须要小心当中的细节，要与玛雅半岛上的“正统”神话相契合。博尔则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应该将基切人的神话全盘采纳，而应该加以改编，这正是我们的工作，不是吗？”“你的意见如何，叔潘大人？”萧尔问向端坐着聆听众人发言的神学院总管。叔潘依然保持稳重的模样，“若要说我个人的感受的话，双胞胎神话虽然有趣，但并非我们玛雅半岛本已有之的神话内容。“身为沟通凡间与众神的祭司，我们已经对神话内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贸然将外来的神话加入，只怕会让许多的祭司感到无所适从。”萧尔轻轻点头，叔潘说的这一点确实是值得考虑的地方。如果最终决定不将基切神话内容加入《神圣之书》，待到未来玛雅帝国扩张以后，他也依然有办法去解决“没有在经书内容里照顾基切人”这一问题——那就是大洋彼岸的欧罗巴人非常熟悉的方法，传教。届时，有着成熟经书和完善的教会体系的玛雅帝国，将基切人等危地马拉高地民族也接纳到更成熟完善的宗教之中，并不会是难事。至于基切人自古传颂的英雄双胞胎神话，可以作为他们本地的故事继续流传，甚至另作书册单独讲述，就像《圣经》与《失乐园》有一些联系但显然各自独立那样。“那就这样，我们的《神圣之书》，主要还是收纳玛雅半岛上的神话传说故事，至于玛雅半岛以外的部族的神话故事，适合作为补充的，才予以接纳，对我们已有的神话可能造成冲突的，则暂时不收入《神圣之书》当中。“当然，这类故事既然是生动有趣的，我们也可以在未来将它们加以规范，另外出版一套小册，这样能表现出我们对同文同种的同胞们的包容与接纳。对于玛雅人而言其实也是值得了解的有趣故事。”这个公道的裁定很快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萧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写上“英雄双胞胎”而又划去，并写上一点备注。接下来，萧尔又与祭司们讨论如何去丰富《神圣之书》的内容，包括应该将仪式、历法以及涉及众神的重要的人类历史也写进去，从而使《神圣之书》具备实用性，也能够给玛雅帝国与至高领主的统治提供合法性。自然，萧尔并不会使用这种现代政治学的话语体系来阐述，而是用更“本地化”的方式去解释，宗教经典的一大职责，便是为人世间的最优、最善的秩序辩护。而这一秩序，自然不可能是舒潘妄图建立的四分五裂、各行其是、互相攻伐的混乱状态，而应当是神明化身与诸神庇佑的至高领主统治下玛雅帝国和平、繁荣、团结的秩序。既然萧尔作为“羽蛇神的化身”已经得到大量的宣传，结合神话内容，萧尔便要求突出羽蛇“掌管人世”的职责，从创世、洪水、造人再到繁荣的古典时代与玛雅潘联盟的人类史，羽蛇都应当出场展现其威能。叔潘听到最后，评论道：“确实，联系诸神、世界与凡间的历史，能够让我们更明晰地理解这个世界。“现在我们也都相信仁慈而强大的羽蛇神一直在照看着我们，您作为羽蛇神的化身来拯救世间，便是明证。“不过陛下，为了做这些重要的补充，或许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人手和时间。”萧尔忍俊不禁，这就仿佛现代社会里乙方总是在说人手和时间不够那样。不过玛雅人还是实诚的，尤其是祭司。“确实如此，”萧尔说，“我会扩大你的特许，你可以从玛雅帝国的范围内招募更多的人手来做这一件事。“其中最难的部分，我想，正是讲述我们人类的历史了。”